中午，大食堂。
秦淮茹是拖着两条膀子进来的，浑身止不住的颤抖。
整个人面色发红，却又带着几分惨白，看样儿像是生了场大病。
再说那两条膀子，麻了！
彻底麻了！！
秦淮茹这会儿连个手指头都动不了。
可别说麻了，就是断了也得吃饭。
一个早上，在特种车间就成这样。
下午，可还有工要做呢！
秦淮如也看出了，这车间没个会因为她是女的就照顾她。
进了车间，你就是个工人，什么男女？
今儿个，何雨柱亲自在窗口前打饭。
看见秦淮茹过来了，艰难的用颤抖的胳膊举起饭盒。
那手指扣在饭盒边上，都发白了。
一勺，两勺，再来一勺。
饭盒堆的满满的。
“好好干。”
没说别的，傻柱就接着给下个人打饭。
秦淮茹这心里，却是真切的一暖。
傻柱刚看她那眼神，是尊重。
眼里差点就要泛泪，一仰头给憋了回去。
昨个儿……
许大茂逼她认下那一百块，所有人冷眼旁观的那一刻。
秦淮茹就跟自个儿说，今后咱的眼泪，也值钱。
“妈，女娃娃的眼泪是金豆豆，不能哭。”
“总哭，金豆豆就没有了，以后指定不好过。”
“小当啊，你跟妈说，这些都是谁跟你说的？”
小当缩了缩脖子，往院儿里瞅了眼，摇摇头没吭声。
可秦淮茹看的明白，这些个道理，全都是杨建国家里教的。
不是杨建国本人，就是李英。
秦淮如心里感激，人建国两口子真是好人。
为啥秦淮茹能下这么大的决心，拉下脸，连里子都不要了。
跪杨建国门口，给他磕头求他收自己做徒弟？
因为秦淮茹心里头清楚。
只有他杨建国，说出的话才像个爷们。
丁是丁，卯是卯。
有一说一。
而且，也唯独就他杨建国，瞅自个儿的眼神没有那股子贪婪。
跟他学技术，什么乱七八糟的都不用想。
学就对了，人杨建国也乐意教，不藏着掖着。
他那名声，在厂里是有目共睹。
就那几个特种车间的学徒工，旁人哪个不羡慕？
有些日头，秦淮茹还为这个觉着难受。
因为别个男人看她，都是恨不得给她融了。
就杨建国，瞅她的时候带着几分可怜。
完了，就跟大街上那陌生人一样。
她那点男人死后，唯一的骄傲，本钱。
在人杨建国面前，完全不起作用！
后来……
再到昨个儿晚上，秦淮茹才突然发现。
这才是她想要的，该有的……
那叫骨气，叫尊严。
“人可以穷，不能没有骨气。”
“要是没了骨气，活着就跟死了一样。”
“妈，啥叫骨气啊？”
“骨气啊，妈给你挣，等你大了就知道，那可比钱宝贝多了。”
“小当也要挣骨气。”
“对，咱小当也要挣骨气，靠自己的双手挣。”
她还要把杨建国眼底那点可怜，给它变成骄傲，变成钦佩。
“早晚有天，我得让你杨建国夸我一句，秦淮如——行！”
拿着勺子，秦淮茹哆嗦的就是送不到嘴里。
最后一狠心，把勺子往旁一拍。
弯腰把头埋进饭盒，就是一通狼吞虎咽。
“秦寡妇，秦寡妇。”
听见有大姐叫，秦淮茹先用哆嗦的手，低着头把嘴抹了把。
完后，这才抬起头来。
是厂工会的付大姐，“付大姐，您有事吗？”
“秦寡妇，你这是咋了？”
付大姐在对面坐下，看着秦淮如好像废了似得，耷拉下垂着的膀子。
“不说你调特种车间了，让人欺负了？”
近两年，工会的权利日益加重，社会地位也有所提升。
特别是在和妇联相结合，成为兄弟单位。
获得广大妇女同胞的支持，话语权一下子就扩大了好几十倍。
付大姐就是工会妇联办公室的，专门负责厂里的相关工作。
哪个要是想欺负妇女同志，那可不行……
看不见的也就算了，看见知道了，那就得管。
今儿秦淮如进特种车间，在厂里可是件大事，对妇联更是如此。
原本付大姐是来向她表示祝贺，顺便给她加油打气，让她好好干。
毕竟，她是头个进特种车间的女同志。
这是所有女同胞的光荣，是进步。
要是能留下，将来付大姐还打算请她到妇联去讲话，给她写稿子。
可一来，就看见秦淮如耷拉着膀子，埋头搁那饭盒里啃。
这哪是正常人吃饭的样子？
再瞧她那脸色儿，“不行，我得去找他杨建国说道说道。”
本就是个急躁的性子，一撑桌子就往里走。
秦淮如都没来及开口，忙跟了上去喊道：“付大姐，没有的事，您误会了。”
付大姐哪里肯听，一心想着肯定是杨建国要欺负人寡妇。
人不答应，所以想法的折磨，使唤她。
这男人，一有权就变了样。
这样儿的男人，她见多了。
秦淮如一个劲儿的追赶，想让她停下听自个儿解释。
可疲软的身子，哪追得上雷厉风行的付大姐。
她又不能高声嚷嚷“杨建国没欺负我，”这么些人听见了，没事也变成有事儿了。
到时杨建国觉着她是个麻烦，不得直接给她踢了。
秦淮如是心急如焚，付大姐人进了小食堂：“杨师傅，杨建国，你怎么欺负人秦寡妇了。”
正跟工友一块吃饭的杨建国，让她劈头盖脸的指责给问懵了。
自己一早上都在忙工作，除了空闲关注两眼学徒们的表现，连句话都没说。
怎么就叫，欺负秦寡妇了？
秦淮如嫌累，找人告状去了？
可不该啊！
她这变的也太快了，再说对她有啥好处？
“杨师傅，您让我进去，付大姐误会了。”门口让拦下的秦淮如，急得是直跳脚。
杨建国朝门外看了眼，道：“让她进来。”
秦淮如进来了，付大姐把她往身旁一搂：“秦寡妇你别怕，啥事妇联都能给你做主。”
“咱要让人欺负了，工会也不答应，找厂长不行，咱找上头领导去。”
“有啥委屈你只管说，谁欺负你了，你给大姐点出来，大姐挨个给他收拾了。”
看杨建国那似笑非笑的样子，秦淮如快急哭了：“付大姐，快别说了，真没人难为我。”
“我这是做工累的，车间里活重，大家都一样，就是我身子弱，不怨旁人。”
一听她这么说，付大姐有点傻了。
这，闹误会了！
可再看她那样子，付大姐又说了：“那就算这样，你个女同志也该给予照顾，我……”
“付大姐。”
杨建国起了，面色严肃的打断她：“你这样的思想可要不得，我得说你两句。”
付大姐怒极反笑，嘿
你还指导上我工作了，还我思想不对，我看是你有问题。
“你说，我听着呢！我倒是要听听，你一个男同胞对妇联的工作有什么高见。”
“高见谈不上，但你刚说要对女同志给予照顾，这会儿又认为男同志不懂妇联工作。”
“我看是错误的，这个思想问题很严重。”
不给她开口的机会，杨建国就大声道：“妇女能撑半边天，是伟人说的。”
“那半边天是怎么撑起来的，难道是靠着别人的照顾，是我弱我有理撑起来的吗？”
“全国各地的妇女先进代表，站在大会堂里接受伟人褒奖的大姐，回国的女战斗英雄。
哪个没有流过血，流过汗，英姿堪比男儿强。”
“难道她们的努力，付出，荣誉。都是让照顾，让关照出来的吗？”
付大姐懵了，不止懵了，更是心乱如麻。
哎妈呀
自个儿这是说的什么狗屁胡话。
咋就女同志需要让照顾了，咱有今天那是凭着自个儿的努力跟本事。
是自己个儿的能力。
要是照她这么说，不等于是开历史倒车。
还把千千万万女同胞的努力、奋斗、拼搏与付出，全都给抹杀了？
付大姐心里懊悔后怕，猛的一抬手。
啪
竟是给了自己一巴掌，抬头满眼感激的看向杨建国：“杨师傅，您说的太对了。”
“我刚那就是混账话，我就是个猪脑子。谁说女同志需要照顾，不需要。”
“俺们干起活儿来，更比男人强。”
小食堂门外，早就聚满的人，更是将前因后果看了个明白。
也把杨建国的话，都了个真切。
那些个女同志们，心里是热血沸腾，只觉杨建国就是知己，是一个战壕里的同志。
再听付大姐这一吆喝，情不自禁的就喊道：“更比男人强。”
“对，谁说女的不如男，跟俺比比。”胳膊比大腿粗的大妞，满脸横肉的说着。
众人哄堂大笑，男同志们也露出善意笑容。
对杨建国，心里更是佩服。
你看人建国这思想，这觉悟，连工会妇联的付大姐都折服了。
那看建国的眼神都发光了。
也就是年纪大了，儿子都快有建国这般，要不还不得闹个以身相许。
“杨师傅，建国同志，请您再给我们讲讲。”
付大姐怕他拒绝，忙又说到：“我这个思想有问题啊，需要严厉的批评改正。”
“您要不管，我这工作是没法做了，人也没脸见了，您就当是帮帮我，讲讲？”
外头的妇女职工们也起哄道：“杨师傅，您就讲两句吧！”
“讲两句，让我们学习学习，也好进步嘛！”
跟着男的也开始起哄，都想听听他的讲话，人杨建国——有大才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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