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明熙心不在焉坐在马车之上, 他面色难看,透着些狰狞。毓兰坐在顾宣身侧,不过随意一个视线相碰, 也被顾明熙的眼神吓得不轻。
毓兰知道顾明熙对自己有敌意,且敌意不浅,因为她怀了孕, 怀了顾宣的孩子。假如她顺利生下一个男孩,那顾明熙的地位处境便更岌岌可危。在此之前, 他们同处一个屋檐下, 顾明熙已经许多次不掩饰对她的恨意。
毓兰当然想生一个男孩, 如此一来,她的地位自然更稳固。
她也想除去顾明熙,只是没什么机会。可表面上的母子情分还得保持着, 毓兰开口道:“明熙脸色不大好看,可是身子不舒服?”
顾明熙还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猛然抬头, “没什么。”
毓兰哦了声, 没再说话。
一行人进了宫, 跟着领路的内侍入了一处楼阁。内侍恭敬道:“请几位稍候片刻, 太子与太子妃随后便至。桌上备了些小菜与果品, 几位贵人可先用着。”
今日会面的地方并不在东宫之中,而在宫中的长乐阁。长乐阁乃宫中招待宾客之所, 层台累榭,雕梁画栋, 金碧辉煌,光长乐阁一处,便抵得上平南侯府的富贵。
顾宣对这些富贵并不太在意, 在一旁圆凳上坐下。他已经觉得萧决是个可值得托付的人,自然对他放心,也觉得安慰。
毓兰随他一道坐下,唯有顾明熙出神。
又等了会儿,人却还没到。
方才那内侍面带歉色过来,道是他们那边遇上些事,耽搁了,许还得再等等。
这并非假话,二人原已经上了舆驾,走出许多距离,陈嫣忽地想起自己忘了佩那香囊,便回去取了一趟。如此一来一回,便耽搁下来。
他们来时,已经让顾宣他们等了许久。
二人一前一后进了长乐阁大门,陈嫣拉着萧决袖子,步子一蹦一跳的,好不欢快。他们仨远远地看见了,毓兰掩嘴笑道:“嫣嫣倒还如从前一般天真烂漫。”
顾宣嗯了声。
唯有顾明熙冷笑了声,不知什么意味。带他出来当然不是为了让他折人家脸面,顾宣不悦地咳嗽了声。
顾宣心里对这个不成器的儿子,到底还留着三分情面。他之所以愿意去问一问萧决,也是因着想给顾明熙讨个机会。
萧决如今得宠,未有任何动摇,日后若是荣登大宝,也能给顾明熙活路。可惜这道理顾明熙并不懂,只觉得怨恨至极。
说话之间,萧决已经领着陈嫣过来。
陈嫣有些日子没见到他们,脸上的笑容根本收不住,甜甜开口:“舅舅!兰姐姐!”
她瞥了眼顾明熙,还是没叫。
萧决也跟着道了声舅舅,他如此称呼,便是拉近距离的意思。也对,今日这场合,顾宣应了声,与他们闲谈起家常来。
顾明熙却意外地开了口,打断了他们的谈话。他看向陈嫣,忽地笑起来:“嫣嫣,你怎么不叫我?可是还在记恨我?”
陈嫣听他如此说,抬起头来打量他,又看向萧决求助。萧决迎着顾明熙视线,两个人瞧着硝烟四起。
顾宣打圆场:“她不想叫你便不叫,怎么?殿下,这些日子嫣嫣没给你添麻烦?”
顾明熙看着陈嫣对萧决无限依赖的模样,心中只觉得冰凉,连她也看不起自己了。所有人都看不起他了。
陈嫣见顾明熙的脸色比起当日越发可怖,她更不愿靠近顾明熙,只赖在萧决身边,与顾宣和毓兰说说笑笑。
她自己如今肚子渐渐大了,能摸出来,同从前不一样,那股陌生的害怕劲儿过去之后,更多的是好奇。好奇自己,也好奇别人的。
“兰姐姐,你的肚子……”她眼巴巴盯着毓兰,毓兰月份比她还小些,如今还不怎么显怀,但真要摸,也能摸出来。
陈嫣手往外伸了伸,又顾忌着缩回来,看向萧决。
顾宣将她的眼神尽数看在眼里,她幼时还不是现在这般无措,出门时机灵又活泼,后来和她相关的闲话太多,便愈发地爱依赖人,好像生怕自己做错事。
从前,她是依赖顾宣多些,如今,已经更偏向萧决。
顾宣看在眼里,涌起一些分别的悲凉气氛来。因为陈嫣的事发生得突然,顾宣一点准备都没有,就要面对她忽然要嫁出去一事。她又一直住在宫中,见不到人,如今那些气氛好似后知后觉。
顾宣别过眼,去拿桌上的杯盏,低头吹了吹,掩盖自己的情绪。
陈嫣注意力都在毓兰肚子里,并未发觉顾宣的情绪。毓兰先开口道:“嫣嫣想摸一摸吗?”
陈嫣点头嗯了声,“可以吗?”
得到毓兰首肯后,她才小心翼翼伸出手去,碰了碰毓兰的肚子。很奇妙的感觉,和摸自己的肚子不太一样。
她收回手,若有所思,又问毓兰要不要摸一摸自己的肚子。
“变得越来越大了。”她童言无忌。
毓兰顺从地碰了碰她肚子,笑说:“日后定然是个活泼可爱的男孩。”
陈嫣没考虑过男孩女孩的问题,男孩或者女孩都没什么不一样。
他们聊了会儿,顾明熙杵在一旁好似多余人。他心中不忿,疯狂的念头滋长,计划着如何才能得手,便说自己去一旁走走。
萧决闻言,眸色微沉,点了头。
顾宣也没异议,几个人又聊起些旁的,内侍们送来宫中上好的糕点与菜式,这时候才想起来命人去寻顾明熙。
却发现,人已经没了气,躺在长乐阁的一处池子里。
顾宣听得消息后如遭雷劈,顿时跌坐在椅子上,被毓兰扶住,“老爷,您保重身体。”
顾明熙心中酝酿着自己的计划,要如何才能杀了他们,一时出神。他已经想着计划得手后的喜悦,正欲笑,忽然被人从身后推入池中。
他连呼救声都没来得及发出,便没了气。
内侍们自然惶恐不安,道:“恐怕是顾公子失足落入水中,旁边又没人,竟没人听见。还请侯爷恕罪。”
顾宣接受不了这噩耗,“这怎么会……”却也没想太多。
这饭是再也吃不下去了,萧决命人送顾明熙的尸首回去,又命人好生安抚顾宣。
送顾宣离开的时候,陈嫣看着舅舅的背影,忽然有中难过的感觉。马车都走出去了,她忽然追出去,叫了声舅舅。
也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好像真的要离开他们了。
顾宣轻抚她头顶,让她回去。
这一幕倒是感人至深,萧成俊冷笑。他与手边的侍从说:“听说方才还闹出了人命,是怎么回事?”
侍从去打听了一番消息后回来告知萧成俊,萧成俊听罢,眉头紧蹙,“真是失足?”
以他对萧决的了解,指不定就是萧决干的。
萧成俊命人去探查一番,倘若让他抓到把柄,定要去父皇面前好生告发。可惜萧决手脚干净,愣是一点把柄没有留下。
萧成俊只好无功而返,去了钟贵妃宫中。他与钟贵妃向来无话不说,自然也把这事儿告诉了钟贵妃。
钟贵妃对死人一事并不觉得稀奇,这宫里死过的冤魂可太多了。正因为死得太多了,也不是每一个都能找到证据把柄。
不过这事儿么,倒是可以记下。日后兴许有用。
萧成俊有些失望,心里还为昨天被陈嫣讥讽一事憋着口气,“他们两口子,真是……那个陈嫣,也不知道给萧决灌了什么迷魂汤,竟然把萧决迷成这样。”
他长这么大,哪里见过萧决这样?
“她一身香味,怕不是会什么别的东西?”
越说越离谱了,钟贵妃瞪了人一眼。萧成俊悻悻收声,道:“儿子可没有胡说八道,你问苟奇,他也嗅到了,虽说还挺好闻的。”
钟贵妃轻哼了声,挖苦自己儿子:“你都能让一个傻子骑到头上了,还好意思说?”
萧成俊心中本就不快,又被钟贵妃说穿,索性便走了。钟贵妃看着他背影,恨铁不成钢。
不过……香味?
她是有孕之人,怎么能如何肆无忌惮用香?难不成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钟贵妃又想,有又如何呢?那个东宫,已经有无数秘密了,只可惜她半点也伸不进去手。
虽这么说,钟贵妃还是命人注意着,若有风吹草动,都得留意着。
那人的信已经来了三日,今日便是最后的日子。她却还在犹豫。
钟贵妃霍然起身,命人备轿。
有些事该尽早决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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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越发地大,仿佛吹在紧闭的门窗上都有声音似的。
萧决又问她,可有尝出什么味道?
陈嫣眼尾发着红,青丝散在全金丝软枕上,泪汪汪看着人,只好强迫自己仔细回味一番。
可第一时间回味起来的,只有从心口处迸发到浑身四处的酥麻,并未记得有什么味道。
她摇头,带了撒娇与求饶的意味,“真的没有。”
萧决不依不饶,自己尝过,分明是清甜的奶香味道,充盈满口,再渡给她,怎么就没有呢?
这一夜又仿佛一息被拉长至几息似的,她只觉得自己明日大概不需要再垫棉布片了,都被萧决吃掉了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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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不是个好天气,朱墙黛瓦都蒙了层灰,屋内更如黄昏光景一般,陈嫣便一觉睡到巳初。
她发了许久的懵,才想起问萧决,“阿决还没回来么?”
萧决的确不得脱身,只因今日朝上,吴王痛哭流涕,与平南侯不肯罢休。
一听见舅舅,陈嫣当即清醒几分,问为何。盼夏道:“奴婢听闻,是平南侯的儿子,昨日杀了淑和郡主与侍女……可怜郡主还怀着他的孩子,竟也下得这般狠手……”
陈嫣听得眉头越皱越深,一时茫然,正这时,萧决的声音快步子三分,“太子妃呢?”
她顾不得自己还未梳妆完,奔向萧决怀中,紧紧搂住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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