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朱微顿, 将话道尽:“在这一年半里,我得跟着她。以防出现什么旁的问题,以及, 听他说, 你也有病,我既出了谷, 也能替你看看。”
云朱口中的他是指太玄子, 她语气平稳无波无澜,声音清丽疏离, 本就容易让人觉得她高高在上, 故意瞧不起人似的。何况她用词还如此不敬, 更听得人难受。
十五频频皱眉, 没想到这位药王谷的关门弟子竟如此气焰嚣张。
萧决却仿佛未注意到,只微忖片刻,应了她的要求:“有先生跟在身旁, 自然多了层保障。至于孤,若先生愿意,孤不甚感激。”
他说着,又朝云朱行了个礼。
云朱态度不好相与,陈嫣踮脚,将下巴搭在萧决胳膊上, 偷偷打量云朱。被云朱抓个正着, 她便迅速收回视线。
云朱要替萧决诊治,需要一个安静环境,便将他们都赶了出去。陈嫣跟着太玄子出门,知道她要替萧决看病,并未多说什么, 只是看了眼太玄子,道:“这位漂亮姐姐有些凶。”
不过长得凶的不一定不是好人,就好像阿决,陈嫣叹了声,转去自己住处等着。
原以为太玄子医术已经很精湛,连他都束手无策的病,只怕也没什么转圜余地。没想到这位云朱姑娘还真有几分本事,竟说有法子。
十五跪在皇后跟前,将今日之事一五一十告知。
临了,忍不住抱怨云朱的高傲:“云朱姑娘医术高是高,可惜就是为人太过嚣张,好像谁都不放在眼中似的。”
十五对云朱颇有怨言,原本听她那样说话,已经对她感官不甚好。没想到她替殿下看过病后,说是说有法子,只是有些麻烦,然后便开始指挥他,指挥起他来更是毫不手软,说话更是目中无人。十五更有微词。
皇后听他如此说,心中对这消息十分喜悦,根本顾不上她脾气如何。
皇后笑道:“这有什么,有才之人必定比旁人孤高些,你可得让他们好生伺候着人,不许叫怠慢了,否则,我拿你是问。”
十五撇嘴,心中委屈更甚,不甘不愿地应下,“属下知道了,那属下先告退了。”
皇后嗯了声,许他退下。十五离开后,皇后长叹一声,是为欣慰之意。
迎秋给她斟了杯雪顶含翠,笑道:“奴婢早就说过,咱们殿下是有福之人,旁人有的幸福康健,殿下定然不会少,旁人没有的富贵才德,殿下也有。娘娘如今可安心了。”
皇后撑着额角,长舒胸口郁结,声音轻缓:“倒是安心不少,这大抵便是上天的垂怜。只是……生在这皇宫之中,哪有彻底安心的时候。孟子曾说,生于忧患死于安乐,近来钟粹宫可热闹着,只怕又不安分起来。”
钟贵妃近来颇得圣宠,前些日子三皇子才被责骂过,原本很是失意,如今钟贵妃得宠,连带着三皇子也热闹起来。
皇后捏了捏额角,又长叹了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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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回到东宫之时,云朱正在忙碌着。她替萧决看过之后,虽有治疗之法,可颇为麻烦复杂,用药也十分精贵,好在他是金尊玉贵的太子,东西自然不缺。云朱正指挥着内侍们准备要用的药,十五对她心中不满,正预备从她身侧路过,不给她一个眼神瞧。
忽地被她叫住,“你去取……”
十五听她像支使普通内侍一般支使自己,心中火气微起,反驳了一句:“这么多人还不够你差使么?干嘛还要我?”
云朱抬眼看他,一双美目微惑,似乎很不解,“你与他们有什么区别么?不能去么?”
十五一时哑口无言,又无话可说,似乎也并没有什么区别。不过是他与殿下关系更好些,可左右他同他们一样,都是来伺候殿下的。
他认命地照云朱的话去做事。
陈嫣从半敞的轩窗里望见云朱忙碌的身影,她身侧是萧决在一旁坐着,萧决手中拿了一卷书,神色缱绻安然,心情不错。
原本他以为云朱会说与太玄子一般的话,没想到云朱竟说,她有法子治,只是麻烦些,痛苦些。麻烦何妨,痛苦又何妨?
只要能治好,一切苦楚,他都能忍受。
他不愿自己是悬在枕边人头上的一把刀,日日夜夜为此提心吊胆。
陈嫣转过头来,目光触到一旁晾着的汤药碗,又皱起眉来。药味很冲,闻着就苦,可还有好大一碗。
她替萧决发苦。
碗上热气消散不少,萧决放下手中书卷,端起药碗,一饮而尽。陈嫣看着他仰头的动作,眉头越皱越深。
瓷碗闷响一声,与紫檀木圆桌碰在一起,陈嫣侧过身子,半边身子枕在萧决腿上。
水晶帘旁,罩门一侧的鹤望兰有些发黄,萧决伸手轻抚她云鬓,为这片刻的岁月静好而觉满足。
他从未想过,自己会有这样的时刻。
宫女们在外头廊上候着,门口已经装上挡风帘,风将半敞的轩窗吹得更拢,水晶帘叮叮当当地响,陈嫣忽地直起身,看了眼萧决。
她钻进萧决怀里,萧决正有些诧异,思索她不开口,是有什么事?
还未展开这思绪,便见陈嫣一双玉手已经缓缓撩下自己衣领,露出一侧雪肩,与柔软心口。
萧决微愣,以为她又不舒服,开口询问。
陈嫣却摇头,闷闷地说:“没有哪里不舒服……阿决不是说,甜吗?药好苦,你咬我,我不反抗。”
萧决一时愣住,如星点墨的眸子微黯,并未拒绝她送上门的热情。他已经明白,他骨子里不是所谓正人君子,无法做柳下惠,面对她时,除了狂乱,似乎再无他法。
更何况,他们拜过天地,敬过神佛,得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得天下人见证,是正儿八经的夫妻。并没有什么不可,这是天经地义,是夫妻恩爱。
萧决没拒绝,也没更深入,要她自己拉着半扇衣襟,承受他的品尝。香味扑鼻而来,其实甜倒没那么甜,只是心理上的愉悦尤甚。
她原本没什么旁的想法,被他撩拨起来,终究没把持住。或者说,她根本没有把持过。
云鬓微散,风不知何时将窗拢上。萧决轻咳一声,抱住她后背,唤人备水。
云朱忽地抬头,见这边忙碌起来,面色微冷。
药味混合着奶香味,竟意外好闻。陈嫣揉着眼,等她们伺候沐浴。不久后,便睡下。
萧决沐浴一番,去了书阁处理公文。近些时间,淳安帝给儿子们找了不少事做,显然是要锻炼他们的意思。此举动也惹得朝堂内外有所猜测,不过很快便被压下。
毕竟淳安帝如今身强力壮,并不像有什么变故的样子。
待处理完该处理的,已经天色不早。十五方才在云朱那儿受过气,正生着闷气,忽然见信鸽飞回,便取了信去找萧决。
信中是萧决上一回遇刺之事的线索,原本已经是一潭死水,毫无破绽。没想到这些天,萧决的人在云州城中抓住了一个人。那人是个酒鬼,喝醉了之后在酒肆大放厥词,说自己有什么靠山,吹得天花乱坠。被酒肆其余人嘲笑,那人一时上头,与人打了起来,被扭送到官府。
正因为被扭送到官府,那人所说靠山之辞,竟显得有几分可信。他进了官府之后,没多久便被人保出。
萧决手下之人觉得奇怪,便顺藤摸瓜,竟摸到了些东西。那人所谓的靠山,明面上却查不出什么线索,仿佛有人故意抹去一切是的,越发显得可疑。
他们沿着暗线去查,这才查出,那人竟是一处宅子里的侍卫。这原也没什么,无非是宅子主人有些地位权势。
他们原本要放弃追查了,就在这时候,他们发现这宅子里竟屯着不少兵力。那些人训练有素,不像如同家丁或者侍卫,且行事作风,与当时袭击萧决那帮人如出一辙。
萧决看罢信件,一时愁眉不展。
宅子主人是谁,他们正在追查,却又再次碰到难题,还没有任何进展。
这件事已经足够令人震惊,云州离京城这样近,天下脚下,竟有人私自屯养兵力,那人想做什么?
萧决又想起此前的舞弊案,看来这个人图谋不浅,恐怕是奔着……
朝中竟有这样的人在,令人后背发凉,就像一双在暗处的猩红血眼,随时盯着他们。有如此动机的,不知是谁。
萧决将信攥在手心,在脑中将皇室人员过呢一番,却想不出什么答案。淳安帝一辈,当时皇权争夺尤为惨烈,淳安帝雷霆手段,如今活着的都是淳安帝一党,按理说,不大可能。且那些王叔们多闲散富贵,并无可能。
那么是他们这一辈么?萧成俊,或者是二弟?
似乎也不大可能。
罢了,这样的大事,还是明日与父皇商议。萧决垂下手,问十五:“太子妃呢?”
十五撇嘴道:“方才正与云朱姑娘相谈甚欢。”
云朱身份特殊,不能住在东宫,只能随太玄子一起住。她原本要走,临走之前,被陈嫣叫住了。
“你等一下,好不好?”陈嫣扭捏着,叫住人。
云朱一愣,站住脚,看向陈嫣,不知她要说什么。云朱看得出来,她有些害怕自己。
陈嫣扭身进门,再出来时手上拿了块玉佩,是她还挺喜欢的一块。
云朱不知何解,眉头紧皱。
陈嫣犹豫片刻,解释道:“我今天看见你的衣服破了一小块,就在……”她指向她腰侧往下一处,的确有一处破损。
云朱更怔,陈嫣已经低头,将玉佩系在她腰间,恰好可以挡住她那处破损。
“唉,可惜我不会缝,不过挡住就看不见了。”
云朱看着那块玉佩愣了愣神,还是取下,道:“不必了,我自己会缝。何况挡住了而已,稍微有所动作,还是会被人看见的。而且,我一身布衣,与这样贵重的东西格格不入,还是算了。”
陈嫣拿着东西,低声哦了声,“好,你说得也对。你要走了吗?”
“是。”云朱说罢,便转身离开。
陈嫣看着她背影,有些懊恼。萧决来时,便见她低着头,看着自己手里的东西。
萧决走近,道:“饿了没有?”
陈嫣点头,“有一点。”说着顺势靠在萧决胸口,又忍不住感慨,“她不太喜欢我送的东西。”
萧决想起云朱,心道她或许只是不喜欢所有人。
不过,他还以为陈嫣会怕她,没想到她似乎很喜欢云朱。
“唔,是有点怕,但不妨碍我也喜欢她。”
“为什么喜欢她呢?”
“唔,因为……她长得很好看啊。”
萧决一怔,忽然有些庆幸,云朱是个女子。
作者有话要说: 决崽:防火防盗防女情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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