鸾凤鸣里的灯早熄了, 旁处的灯却还亮着,似乎比鸾凤鸣里的人还要着急。院子里的灯光昏昏,映着庭中的花草树木, 有风起了。
皇后与陈嫣共枕而眠, 皇后搂着怀里的小姑娘,手掌在她后背轻轻拍着, 像对待一个孩子。她也的确是个孩子。
她只会哭,和笑笑一般。
从昨夜到今夜,皇后的玲珑心思早就百转千回, 她想过的事比任何人都多。昨晚刚听说消息时,她便想去见淳安帝, 那时候她也有些慌乱。
但自然是被拒绝了,淳安帝不愿见她。这也寻常。他在气头上, 只怕会觉得他们母子沆瀣一气,图谋不轨。
到后来,皇后便渐渐冷静下来, 开始思考如何解决困境。如今自然还没想出结果来, 但到底这么多年的风风雨雨, 她心情尚能平稳。
看着怀里的睡颜, 皇后叹了声, 忽地有一瞬想,倘若娶了别人, 这时候或许更有助力。
可那又怎样呢?决儿都不喜欢, 这世上, 决儿偏只喜欢她一个。
皇后打了个哈欠,也慢慢睡过去。
陈嫣做了个很坏的梦,梦里有打打杀杀、刀光剑影、洪水猛兽齐聚一堂, 好像还有悬崖长风,总之都是可怖的,将她吓醒。
醒来时皮肤透着冷,身上笼罩着一层汗,好像又发着热。陈嫣睁眼,盯着眼前的三花帐顶,眼泪便止不住地往下掉。
她呜呜咽咽哭着,也没叫皇后。皇后还是被她的声音吵醒,迷迷糊糊地醒来,坐起身,将人抱在怀里轻哄着。
陈嫣哭声不止,头搭在皇后肩上,闭着眼,睫毛上全是泪珠。
皇后说:“没事的,嫣嫣别哭了,不会有事的。不会更坏了。”
但情况还是更坏了,为着从前云朱被盗的那些药方,变得更坏了。
那是萧成俊的人,还是从那些药方里找到了玄机,抽丝剥茧,竟查出了萧决的病,并且立刻去面见了淳安帝,将这一切抖搂出来。
太子原有疯病,且自幼便有,发病时神志不清,暴戾伤人。这些事,皇后一直隐瞒着。一国之君怎能如此?
如此一来,一切便更顺理成章。
太子因怕事情败露,从而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
淳安帝更深信不疑。
陈嫣尚在皇后的鸾凤鸣里住着,刚过午时,她怀中抱着笑笑,笑笑刚睡下,微张着嘴,一张脸粉雕玉琢。
她视线落在脚下的青色地砖上,已经两天了,不知道阿决怎么样了?
从他们的窃窃私语里,她可以猜到,阿决此刻一定过得很难受。
她回过神来,听见门口皇后的脚步声。皇后神色仍旧温柔,似乎并没有为这些事而受到影响。
陈嫣抬头,唤了声母后。
软软的,透着些无助与依赖。
皇后在她身侧坐下,看了眼笑笑,将孩子接过来,“我抱会儿,嫣嫣歇会儿。”
鸾凤鸣里多是皇后自己的人,此刻也不至于显得太冷清,至于外头,外头人的打量与猜测,以及拜高踩低,皇后并不意外。譬如说今日午食,膳房的人送得这样迟,这会儿还没送来。
才想着,便听迎秋说,送了午食来。
因为太子出事,皇后这里淳安帝虽没明说将人看住,却也在今天早晨加强了守卫,轻易不好出去。
陈嫣连吃饭的心情都没有,听见说送来午食,才后知后觉自己还未用过午食。
她与皇后将就吃了点,彼此都没胃口。
如今,只有笑笑能吃得香。
淳安帝仍不愿见皇后,皇后索性也不求见了,只等着结果。他们远在行宫,消息传回京,传回她母家,都需要时日。她在这里毫无办法。
没过多久,事情便有了结果。
淳安帝下旨,废去萧决太子之位,遣送回京,暂且看押在东宫,没天子旨意,旁人不能随意看望。
皇后这时候隐约觉得不对劲了,淳安帝这么大的反应,这么大的帽子,却也只是扭送回京,甚至于都没别的处罚。当然废去太子之位,这处罚已经很重,也可以猜测,淳安帝毕竟顾念父子之情,因此只如此处置。
不论如何,皇后算是松了口气。
这必然是一桩冤案,既然是冤案,那迟早能找到证据翻案。只要人还在,问题便不是那样大。
太子被处置了,太子妃自然也得跟着回去。皇后与太子关系亲近,淳安帝大抵嫌烦,也一并将皇后送回了京城,但也只是送回去而已,别的倒没说什么。
谁也没想到不过出来避个暑,竟能发生这样大的事。可以说是变了天了,朝堂的格局似乎转瞬之间便朝着另一个方向而去。
至于萧成俊,得知结果的那一日,他那样的趾高气扬,甚至在送走萧决的时候,特意去他面前露了个脸,以骄傲的姿态。
他从前事事被他压着,如今终于能扬眉吐气一回了。
“萧决啊萧决,你没想过有今日?”萧成俊在一旁踱步,语气嘲弄。
萧决冷眼以对,一点反应也没有。
萧成俊却有些烦躁,视线一瞥,看见一旁的陈嫣。笑笑被奶娘抱着,陈嫣提着裙角,对那些纷繁的世事都不感兴趣。她只知道,她可以见到阿决了。
她觉得自己已经不会再哭了,这些日子哭得太多了。可远远地瞧见萧决的背影时,她还是一撇嘴,掉下了银豆般的眼泪。
她已经很多天没见过萧决了。自从他们在一起之后,她从没有这么长时间和他分开过。
她急切地想冲到他面前,想很近地看看他的眉眼。
陈嫣不止这么想,也这么做了。她几乎是冲过来的,但被侍卫们远远拦住。
萧决如今是罪臣,淳安帝发过话,闲杂人等不可随便靠近。
“可是……可是我不是闲杂人等,我是他的妻子。”她嗫嚅说出这句话,手指揪着自己衣角,期期艾艾抬头,与萧决目光对上。
萧决听见了她的话,眼神变得更深沉,就这么定定地看着她。
一旁的萧成俊嗤笑了声,倒是夫妻情深呢,这个傻子,也没他想象的那么傻嘛。他炫耀的目的已经到达到,不必再留下去。
再过不久,他不止可以炫耀,他还可以随意处置萧决,将萧决的命运握在自己手里。
陈嫣见侍卫板着脸,一点也不通融,声音更低:“那……我不见他,我就隔这么远,在这儿看看,也不可以吗?”
她追问,但得不出一个答案。
皇后过来,见陈嫣站在那儿,“嫣嫣,来母后这儿,咱们回去了。”
陈嫣回头,哦了声,又不舍地看向萧决。
将萧决押送回京,萧决乘的仍是马车,只是由一群侍卫们看着,并且手上戴了镣铐,行动不得自由。
陈嫣与皇后的马车条件更好些,远远地跟在萧决马车后边。
正值盛夏,头顶的太阳光刺眼,陈嫣眯着眼,掀开车帘子往前看。只能看见马车的背影,看不见萧决的身影。
陈嫣知道,他们现在是要回京城去,回东宫去。她始终紧拧着眉,皇后见状,安抚道:“嫣嫣,喝口水,没事的。”
皇后将水囊递给陈嫣,陈嫣接过,浅抿了一口,滋润的水淌过五脏六腑,却更催得唇干舌燥。她用手背擦了擦嘴角水渍,忍着那种不适,问:“真的吗?母后。”
她将信将疑,回想起这两天的心情,只有害怕。她害怕萧决有事,害怕以后再也见不到他。真奇怪,她和阿决认识才一两年,却似乎已经长得像一辈子。阿决变得那么重要,甚至于超过了她生命中的任何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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