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漫天席卷的剑光将积云冲刷干净的瞬间,一道身影自无人处闪现而出,旋即就被剑光淹没。
浑身瞬间出现数十个血洞!
邪惑双臂交叠,撑起一片护体金光,却还没有持续太久,就被飞身追赶而来的楚秋一拳击碎!
可怕的力道透过护体金光落在邪惑身上,使得他飞速坠落,随后身体一颤,陡然定在半空!
一截染着金色血液的剑身透过胸膛,正是那把红线剑。
“滚!”
邪惑怒喝一声,体内涌出无穷无尽的真气,瞬间将红线剑弹飞。
旋即便利用这部分真气结成一张大网,连同楚秋脚下的天地清光都笼罩在其中,全然拉到自己身旁!
楚秋眼神微动,看出邪惑这是打算动真格了,立刻握了一个手诀。
这神印诀他虽不得其法,但在经过姬丹书的言传身教后,哪怕依样画葫也能学得五分神髓。
两种截然不同的天地入微之法顿时开始对抗起来。
互相抢夺着彼此身边的天地之力。
一道道天地清光呈相反的方向形成气旋,很快就失去了平衡,发出一声惊人的爆响!
二人同时被这股反震之力推开。
耀眼的环光一扫而过,楚秋双掌向后一推,稳住身体丝毫不动,抬眼朝邪惑看了过去。
邪惑倒是显得狼狈许多。
他身上那件染血的道袍已经被从中切开,暴露出来的皮肤燃起多处火光。
已经被那爆开的天地之力所点燃。
不过这种程度的伤势,根本就没有触及到他这具肉身的恢复上限。
更不要说逼他用出逆乱生死的手段。
可即便如此,邪惑的脸庞也是一颤,咬牙道:“你一个肉身破境的三品,也要学这种入微手段?真是贻笑大方。”
“废什么话!”
回答他的,只是楚秋那张开的手诀。
一个若隐若现的杀字凝聚在身前,随后便卷起无边巨浪,迎头盖向邪惑!
邪惑挥拳打散那铺天盖地的天地巨浪,喉头发出一声闷哼,鼻孔当中也是流出两股金色血流。
倒不是他被这股力量所伤。
而是这具蛮人肉身所能承受的‘杳冥’之力终究不够圆满。
随着两人的交手越来越激烈,邪惑不得不动用更多二品的力量,这样一来,除了肉身带来的负担加重,就连他的心神都有些承受不住。
先前在诸法网罗当中受到的震荡,终于在此刻反馈在了他的身上。
心力的亏空,不光体现在诸法网罗内,更是体现在肉身之上。
邪惑死死咬着牙关,首先稳定住自己的心神,随后就冷冷道:“洞元,你还要等到什么时候?”
这句话一出。
他的眼神就变了变,接着笑道:“自然是等到你死。”
邪惑怒声道:“如果我死了,你的所有谋划都会落空!你想要我这身修为,那就现在接手,拿去便是!”
“可我想要的,不是你的修为。”
另一个同样的声音,却用不同的语气缓缓道:“杳冥境的修为,对我来说如同鸡肋,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邪惑的眉头皱紧,身体腾空停滞,旋即在半空划出一道笔直流光,瞬间远遁而去。
然而天地清光如影随形,速度毫不逊色。
楚秋踏在天地巨浪的浪头,一拳打向邪惑背后。
邪惑猛地转过头来,与他对了一拳。
两人的力量掀起更大范围的惊涛骇浪,层叠的天地之力席卷四方,同时响起一声无比刺耳的尖啸。
如此可怕的余威,就连那一座座雪山都震颤起来,犹如天崩地裂的架势。
纯以肉身力量相较,邪惑逊色不止一筹,光是维持这片刻的势均力敌都已耗尽他全部心神。
他扫了一眼手臂处裂开的血肉,咬牙沉声道:“你到底想要什么?”
‘洞元’并未回答他的问题。
可他这句话一语双关,同样也在向楚秋提问。
楚秋笑道:“我不是已经说过了?要你的命!”
邪惑的目光一凝,随即就在楚秋背后看到了那把红线剑。
正当他想抽身而退时,身体却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像是有另一道意志在阻拦他的行动。
“荒雨歇!”邪惑终于怒极,腾出左手连续点在自己三处丹田,随后剖开皮肤伸进脏腑摸索,“给我滚出来!”
当他掏出一块深紫色的血肉之时,红线剑亦是劈在了他的面门。
邪惑撑起气罩堪堪挡住这一剑,下一秒就看到楚秋的拳头挥来,当场就将那层气罩打破。
“去!”
他毫不犹豫地把手里那块血肉丢向红线剑。
红线剑顿时由实化虚,剑光一闪便躲过邪惑丢出来的血肉碎块。
紫色肉块从剑身穿过,随即竟是直奔楚秋而去。
楚秋眉峰微沉,侧身规避的同时,张开手掌朝那块血肉罩去。
庞大的真气化为旋转刀芒将肉块绞碎。
眼见毫无异状发生,楚秋再看向已经逃出很远的邪惑,“装腔作势?”
但转念一想,邪惑没有道理在这种时候做无用功。
那块血肉,应该有其他的用途。
正当楚秋打算继续追杀邪惑时,心中忽然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地灾。”
意识到天地灭杀的最后一劫将至,楚秋立刻驾驭天地清光准备离去。
但当他的脚步刚刚迈出,原本应该承托自身的天地清光却没有出现。
眼前的场景骤然转变,如同跨过了一层迷雾,来到另一片天地。
雪原山脉全都消失不见。
前方唯有一条藏于树荫之下的山林小道,两旁沿陡坡长满了郁郁葱葱的树木。
“这是……”
楚秋微微一怔,低头看去,就发现自己身上不知何时换了一件蓝色道袍。
不光如此。
就连视野都变得有些微妙。
似乎矮小了几分。
伸出那双缩小了不少的手掌凑到眼前,楚秋终于意识到此时究竟是什么情况。
“这里是太微山,我回到了年少之时?”
楚秋放下双手,忍不住呢喃一声。
发出的嗓音,也带着少年人特有的青涩稚嫩。
他下意识想要调动‘天地观’,却发现自己与红线剑之间的联系已经不复存在。
体内也是空空荡荡,没有任何修为。
乍一看,他的确被送回了年幼之时,也许是刚被玄净老道捡回去的那一年。
“地灾是以这种形式开始的?”确认自己真的变回那个瘦弱年幼的模样,楚秋沉吟一声,“那就是幻境……或者不可知的另一种用法。”
“如果是精神念头进入幻境历劫,我的肉身应该还在外界。”
想到这里,楚秋下意识看向只有自己能看到的面板。
密密麻麻的武学仍然存在。
寿命一行却是标注着刺眼的‘四十年’。
“只剩四十年?”看到这行数字,楚秋心里莫名发紧,但却很快就冷静下来,“最初得到这面板时是从零开始计算的,也就是说它并没有一个初始的数值。”
“那这四十年,很可能是我现在这具肉身应有的寿命。所以这里不是幻境?而是一个真实存在的世界?”
了解清楚自己目前的处境后,楚秋立刻意识到所谓的地灾是什么。
风火水地,便是世界。
前三道灾劫虽有形体,却都作用在精神秘藏,完全放弃了抹杀自己那具三品肉身。
那这地灾便是四者合一,真正塑造了一个难分真假的世界。
“天地气数这是憋了个狠招啊。”轻轻吐出一口气后,楚秋环顾四周,逐渐与模糊的记忆相互印证,“前三灾拷打我的精神和七情,最后一灾干脆就给我塑造了一个世界。若是寻不到离开的办法,只怕要在此地空耗寿元,真正死去。”
“不过……”
“小师弟?”
就在这时。
楚秋身后忽然响起一个半生不熟的声音。
先前因为不可知的影响,导致自己逐渐模糊了有关紫极观那些师兄弟的记忆。
可现在真正听到了那道声音,他立刻就回想起声音的主人。
转过头去,看到那胖成球般的道人,顿时迟疑道:“田师兄?”
就见那胖道人笑了起来,五官都快要看不见了,“别愣着,帮师兄一把。”
说罢,他将挂在胸前的小背篓塞给楚秋。
入手沉甸甸的,上面蒙着一块油布。
楚秋掀开一看,才发现里面装着几张粗面饼子,十几颗鸡蛋,还有两块都已经几乎熏到发黑的腊肉。
见他盯着小背篓里看个不停,田师兄挥起五指短粗的胖手拍在他背上,险些就把楚秋拍了个跟头。
“放心,有你小子一口,快走吧。”
说完,他有些吃力地迈动脚步,沿着山路而上。
这时楚秋才注意到,田师兄背后扛着一捆干柴,腰间还拴着只野山鸡。
不禁脱口而出道:“你这是把附近的穷村子给洗劫了?哪儿来的这么多东西?”
听到这稚嫩嗓音说出如此不堪的话,田师兄脖子边那一圈肉褶颤了颤,不悦道:“瞎说什么,这都是村里善信送的。”
“村里人疯了?日子不过了?”楚秋抬脚跟上田师兄,伸手拨了拨那只野山鸡:“还没冷呢,刚杀了放血?你可别是饿急了跑去做绿林买卖吧。”
田师兄翻了个几乎看不清的白眼,似乎懒得与楚秋计较。
随即声音低沉下来,解释道:“最近大离闹灾,除了你碰上那伙,有得是落草为寇的饥民盯上咱太微山附近那些村子。师兄我出手打发了几个,救下了几条人命,他们才把东西给了我。”
说罢,他抬手在楚秋头顶敲了一记,笑呵呵道:“再者说,咱们修行中人餐风饮露也是常事,师兄我还能差这一口吃的?”
楚秋上下看了看田师兄,“换了旁人来说这话我还能信上几分,田师兄你这身肥膘,可不像餐风饮露的修行中人。”
这位田师兄身量中等,不算高也不算矮,却有三百来斤重,每走一步都能累个半死,丝毫看不出半点‘修行中人’的苦处来。
即便放在道观当中,也是相当特别的一位了。
怎料田师兄却不着恼,揉了揉楚秋的头发,笑呵呵道:“你懂个甚?吃饭喝水也是修行,为兄只是在此道修得比较精深而已。”
随即他就加快步伐,轻飘飘道:“跟上,今晚切二两腊肉给你尝尝滋味。”
眼见这位如同肉球一般的师兄逐渐远去,楚秋没有急着跟上,而是盯着他的背影打量。
“如今再看田师兄的身形步伐……”
“还是个普通人没错。”
尽管此时自己修为尽失,但那份眼力并没有跟着一同消失。
即便拥有特殊敛气之法的上三品,行动坐卧间也会有一股独特的韵味。
不是说藏就能藏住的。
“也可能是地灾塑造的田师兄有所偏差,所以看起来是个普通人。”
楚秋心念一转,就快步跟了过去:“师……老道长呢?”
将脱口而出的那句师父咽了回去,楚秋改口称其为老道长,主要还是为了维持记忆里的稳定。
以免横生事端。
毕竟这地灾看起来只是为了困住自己,可谁知深在幻境当中会不会有其他的改变。
果不其然,先前那句差点说出来的师父,就让田师兄露出几分古怪的表情。
仔细看了楚秋两眼后,摇头说道:“师父还在观内洒扫,应该是没有外出。”
顿了顿后,田师兄冷不丁道:“小师弟,为兄觉得你今日有点不同。”
“不同?”楚秋看向这位田师兄,反问道:“不同在何处?”
“为兄也说不上来。”
田师兄挠了挠头,胖脸上颤出肉浪,“以往你虽喜欢说些俏皮话,但还是比较谨慎的。怎么说呢,就是一种气质上的变化?”
他那几乎成了一条缝的双眼里闪烁着精芒,笑着望向楚秋:“你先前对我们虽然恭敬,但还是有些防备,现在倒是亲近了不少,看来是熟悉了咱们紫极观的环境?”
听到田师兄的话,楚秋不禁沉默下来。
回想起当年初入紫极观时,自己确实对周围的一切多有防范。
毕竟差点被饥民下锅当了两脚羊,若说没有半点疙瘩,肯定是不可能的。
但现在想来,造成自己转变态度的,或许就是紫极观中的那几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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