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猎狗撕咬黑熊,犬吠声震山响。
如今猎狗们不再攻击黑熊,山间仍有寒风呼啸、枝条摇曳、黑熊低吼之声。
赵家狗帮除了花妞妞以外,其它十二条狗分成两队,却对黑熊围而不攻。
这种情况十分罕见,大多数时候就算猎物已死,猎狗也要扑在猎物身上撕咬着发泄情绪。
赵家狗帮从入秋开始,大小阵仗无数,它们体力充沛,与黑熊打到现在,黑虎、二黑、白龙这些主力,连喘都不喘。
如此却停止了战斗,不禁让林祥顺这样的训狗行家都大为震惊。
在想起赵军之前就曾说过,那次围猎东北豹的时候,这帮狗硬是把东北第二猫科猛兽打的毫无脾气、引颈受戮。
但看那只东北豹战斗到最后一刻,赵家狗帮给予它最高的尊重,并没有赶尽杀绝。
而今天是黑熊残血,但两次情况差不多少。
“哥哥!”李宝玉出现在赵军身后,低头问道:“咋整?”
“看看再说。”赵军道。
西北风吹东南,青老虎身上长毛随风飘动,迎风的猎狗们微眯双眼。
忽然,青龙转身奔赵军而来。紧接着,是黑龙、小花。
青龙到赵军身前,往上一蹿,两条后腿直立,向赵军邀功。
“汪!汪!”青老虎洪亮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叫住了要奔赵军而去的黄龙、花龙,叫回了青龙、黑龙和小花。
“叔!”赵军看向赵威鹏,问道:“你来呀?”
“我不来了。”赵威鹏微笑着婉拒,他到永安这些日子,把能打的大牲口差不多都打了个遍,像这样没有还手之力的黑熊,赵老板连拍照都懒得拍了。
“宝玉!小臣!”赵军一挥手,李宝玉、解臣双双上前,使刺刀结果了黑熊性命。
按理说,人持刀上前,有经验的猎狗是会有反应的。可即便李宝玉、解臣刺死黑熊,猎狗们也坐在一旁冷眼观望。
黑熊一死,赵军等人上前,大伙合力将黑熊翻得肚皮朝上。
这时候,黑虎仰脖“嗷嗷”两声,催促众人赶紧给自己喂肉。
开膛破肚先摘胆,在赵军把熊胆收好后,大伙才七手八脚地割肉喂狗。
赵军割下来的第一条肉,毫无疑问地给了青老虎。老猎狗狼吞虎咽地吃着肉,最近状态回暖,青老虎的精神状态好了许多。
越厉害的狗越在乎尊严,刚开始的时候跟着后辈们混吃混喝,即便吃肉,青老虎也不开心。
“小军。”林祥顺一边割肉,一边对赵军说:“你这帮狗可出息了。”
“是不是,二哥?”赵军虽是问句,但实是应和林祥顺的话。
猎狗狠是好事,但一味狠却又是坏事。毕竟它们围猎的是熊、是野猪,炮卵子和熊都是能要狗命的。
赵家狗帮是厉害,但四百多斤的野猪是它们能生擒的极限。再大野猪或熊,就能对它们产生致命威胁了。
这个时候就要猎狗知道进退,仗着灵活与速度拖住猎物,也可以说将猎物圈定在一定的范围内,等待猎人的到来,所以打猎才又叫打围。
而让狗知进退不容易,尤其是狗与猎物搏斗起来,肾上腺素会促使它们更加勇猛。
但狗再猛,也怕炮卵子撅,也怕熊瞎子的大爪子。
所以,真正优秀的猎狗在于它是否会战斗。该狠的时候狠,该退的时候就得退。
这个很难,需要经历阵仗的磨炼。
但赵家狗帮后加入的三条狗和花龙、花妞妞不算,其它狗哪怕是不满周岁的青龙、黑龙,经历的阵仗也顶得上别人家三、四年的狗。
这个也挺难,这源于狗帮的强大。
青龙、黑龙刚上山的时候,赵家狗帮就很强大了。狗帮强大,青龙、黑龙很少受伤。不受伤就不需要养伤,这样就有更多的机会参与围猎。
这样狗帮的默契程度也高。如此便形成了一个良性循环。越战斗,战斗力就越猛。
初战东北虎后,赵家狗帮有新成员补充进来,但战虎的六条狗精、气、神都已达到了巅峰。就连以前滑头的黑虎,如今也有了很大的改变。
后来赵有财重金购买青老虎,这老猎狗将自己的经验传授给后辈们。再加上新入伙的大花、二花和黑妞,它仨虽然弱一些,但赵家狗帮不需要它们挑大梁,它们只需要跟着头狗干活就行。
“昨天干两仗,今天干一仗。”赵军数着,道:“明天再干一仗,好好撸撸这些狗。”
打围行里,撸狗和拖狗是一个意思。
“还干呐,军哥?”蹲在黑熊尸体旁割肉的解臣闻言,抬头看向赵军问道:“不说干两天就得歇一天吗?”
狗上山打围不同于遛狗,笔墨描述得轻巧,而猎狗与野兽搏斗时,体力的消耗很大。
一般狗连着上两天山,第三天再上山,狗的兴奋度会降低很多。
但这时候,也是拖狗出活的最佳时机。
“那得分情况。”赵军笑着一指黑虎,道:“你看它像累的样吗?”
众人顺着赵军所指望去,只见黑虎正探着脑袋往那花妞妞屁股上嗅。
花妞妞也真配合,一边歪脖嚼肉,一边翘尾撅着小屁股。
众人哄笑,笑得猎狗们有些懵。黑虎微微一怔,向众人望来,见大伙都瞅着它,黑虎可能不好意思了,转头就走。
可没走两步,黑虎忽然甩头夺过二花嘴里的肉。李宝玉给二花的肉条,二花从一头开嚼,黑虎咬住另一头一拽,直接拽断肉条、拽走了一半的肉。
“汪!汪!”二花先是一懵,紧接着凶狠地向黑虎叫了两声。
而黑虎根本都没动地方,歪头把肉吞进了肚。眼看肉没了,二花也不叫了,动身奔李宝玉,去找自己主人要肉。
黑虎见状,则奔赵军而来。
赵军塞给黑虎一条肉,并吐槽道:“我瞅你就不像好狗。”
黑虎歪着头,用自己的支棱耳蹭着赵军。
“哥哥!”李宝玉喊了赵军一声,问道:“明天你们还打啥去?”
“啊……”赵军道:“三大爷说有个大猞猁,明天打它去。”
“大猞猁?”王强重复下赵军的话,然后追问道:“那老爷子就那么说的?”
“嗯呐。”
老山狗子一说大猞猁,那必是大家伙。
“猞猁?”赵威鹏眼睛一亮,很感兴趣地对赵军说:“这玩意我还没打过呢?”
“嗯呐。”赵军笑道:“叔,明天咱去。”
“嗯!”赵威鹏一边点头,一边从兜里掏出石林烟来。这时候大伙喂狗喂的差不多了,抓雪搓搓手,然后抽颗烟。
“哎,赵哥。”王强叫了赵威鹏一声,然后说道:“兄弟可不是撵人哈,我就记着你说你要回家呀。”
“啊……”赵威鹏一笑,道:“我让人骗那钱找着了,但现在官司没完事儿,还不能退给我。他们让我先别回锦西,要回城里吧,我还没啥意思,我哥、我嫂子就让我在这儿。”
“啊,那你就待着吧。”王强吸了口烟,道:“咱上山打围、下山喝酒,一天多滋儿!”
“可不咋地!”赵威鹏大马金刀地坐在倒木上,拍着自己大肚子笑道:“我来这几天,我又胖了。”
“呵呵,赵叔啊。”林祥顺笑道:“人家跑山都瘦,你这还倒胖了。”
“伙食好啊,你咋不说呢?”赵威鹏笑道:“越累,我越能吃。”
众人大笑,等抽完这颗烟,他们用绳子捆住黑熊腿,拖着黑熊下山、装车、返程。
今天结束得早,没在山里吃饭。到家时,刚过下午一点。
黑熊是要送去永利的,就没往车下拽。人、狗下车,狗回窝、人进家。
此时赵家食客还没登门呢,只有王美兰、赵虹、赵娜和隔壁的金小梅、李如海、李小巧。
六人在东屋看电视,而赵有财、李大勇却不见了踪影。
一看赵军他们回来,王美兰急忙下地烧水,金小梅则出去拿冻饺子。
“妈。”赵军一边吃饺子,一边对王美兰说:“吃完这口饭,我就跟宝玉、小臣走。”
“去吧,儿子。”王美兰道:“到那儿啥也不用管,礼啥的到时候你爸搁那么随。”
赵军点头,一旁的赵威鹏问道:“嫂子,羊杀没有呢?”
“没有,兄弟。”王美兰道:“昨天刚吃完,今天还吃?”
“吃呗。”赵老板豪气地大手一挥,道:“一天吃一个,咱也能吃起呀!”
“那倒是。”王美兰笑道:“但天天吃,该顶着了。昨天刚吃完涮羊肉,咱今天换换样儿。晚上炒点土豆丝、豆芽菜,炸个鸡蛋酱,咱卷饼。”
“这也行!”赵威鹏眼睛一亮,紧接着又听王美兰说:“晚上把豆子泡上,明天磨豆腐。”
“这行!”赵老板眼睛更亮了。
“兄弟,反正你不着急走了。”王美兰对赵威鹏说:“那羊哪天再杀,嫂子先给你掂对点儿农家饭菜。”
“行,行!”赵威鹏笑呵地点头,旁人则怪异地看着王美兰,他们对王美兰口中的农家饭菜持保留态度。
吃完饺子,赵军、李宝玉、解臣出门,三人坐着解放车直奔永利。
今天已经是邢、李二人遇难的第四天了,但永利屯外两间灵棚还都没撤。
丧乐已经停了,但每个棚子里还都有守灵的。
赵军刚开始还找错了,进去一看,一个女的披麻戴孝地在那儿哭天喊地。
赵军仔细一看不是胡二丫,于是便退了出来。到隔壁灵棚一看,两个大小子在那儿哭呢。
这俩大小子,一个是邢家老二邢宏阳,去年赵军到邢家时,见过这小子。而另一个,是今天刚从外地赶回来的邢宏彬。
一看赵军,邢宏阳连忙口呼赵叔。他听说自己姥爷、大舅昨天去永安请赵家人出手,今天赵军来了,岂不是说自己父亲的大仇得报?
其实啊,找山牲口报仇就是一份慰藉,山牲口的命咋也不赶人命啊。
邢宏彬今年十六,在外学石匠手艺。他虽然只比赵军小五岁,但在赵军眼中也是个孩子。
赵军此来,结果是一样的,但得与胡满堂或胡振江、胡二丫打个照面,然后再把黑瞎子给人留下。
于是,赵军就离灵棚往屯里走。邢家兄弟想跟回去,但灵棚里还不能离人。
进永利,汽车在邢智勇家院外停下。闻到黑瞎子的味,院子里的两条狗叫个不停。
赵军下车往里走,一进院子,赵军不禁眉头一皱。
大前天,也就是邢智勇死的那天,赵军刚来过他家。这才没到四整天呢,邢家院里这一条黄狗、一条青狗就变了样。
两条狗明显瘦了一圈,不光是狗,就是过完冬的野猪、熊瞎子瘦了都呛毛呛呲。
这种情况,赵军上辈子见过很多。不是狗思念逝去的主人饿瘦了,而是家里有人忽然离去,这家人一是沉浸于悲痛中,二是需要料理后事,顾不上喂狗,就活活把狗饿瘦了。
但人家现在这种情况,赵军咋也不会为狗打抱不平。
眼看赵军到门前,邢家房门被人从里面推开,胡振江出现在门口,一手把着房门,道:“兄弟,来啦!”
“胡哥!”赵军停下脚步,回手往院外一指,道:“黑瞎子,我给你拉来了!”
“兄弟!”屋里传出一声高呼,胡二丫踉踉跄跄地从屋里出来。
几天没见,胡二丫憔悴得不像样子了。
“兄弟!”胡二丫跑到赵军跟前,声音沙哑地问道:“你打着那黑瞎子啦?”
“打着了,二姐。”赵军道:“在外头车里呢,我给你卸当院啊,还是整哪儿去呀?”
胡二丫闻言,看向胡振江。女人家这时候有点懵,不由自主地寻求自己大哥作主。
“兄弟。”胡振江惊讶地问赵军道:“你把一整个黑瞎子都给我们送来啦?”
“膛我开了。”赵军也没避讳,直接道:“胆我摘走了,完了那个肚囔子上肉,我割不少喂狗了。”
“不是,兄弟!”胡振江拉着赵军的手,道:“我们不是嫌少,我们就要一个脑袋就行。”
“胡哥,啥也别说了。”赵军道:“我都给你们拉来了。”
“那大哥就不说了。”胡振江道:“谢谢兄弟。”
“咱两家不用客气。”赵军再问道:“胡哥,咱把那黑瞎子卸哪儿啊?”
“卸院里吧。”胡振江道:“我找大斧给那脑袋砍下来,完了往志勇跟前一放……”
胡振江话说到这儿,旁边胡二丫呜呜哭上了。赵军见状背过身去,冲李宝玉、解臣摆手。
三人把黑瞎子从车上拽下来,院子里的狗叫得更厉害了。
胡振江过来给三人散烟,赵军没接,而是问胡振江道:“胡哥,我二姐夫他三叔是不是在这儿呢?”
“唉呀!”被赵军这么一问,胡振江瞬间瞪大了眼睛,道:“一天没看着那老头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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