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一甲听着众人的议论，一脑门子官司。
其实早在大家开始砸鸟粪石的时候王文龙就已经派人告诉他今年的施肥方法，可是黄一甲拖了好几天才敢对众人说。
农家肥虽然是自古以来都在使用的优秀肥料，但人畜粪便中含量最高的还是水份和各种纤维素，实际能够提供的肥料物质并不太多。
自古都说肥多不坏苗，那是针对农家肥这种肥力有限的肥料来说的，放到用化肥的年代，谁家还会往土里施过量的肥料？
但介于大家世代的习俗，此时这话哪怕是跟黄一甲说，他也难以相信。
澎湖移民虽然大多数之前是渔民，但也实际开垦两三年了，早就知道田该怎么做。
哪怕是刚上岸渔民，多少也知道一些种田的规矩。
如果王文龙让他们将鸟粪石拌在农家肥里一起使用，他们将信将疑的也就做了，可现在王文龙说用了鸟粪石就不能用农家肥，就算是黄一甲，都觉得心里发毛。
“好了好了！”黄一甲被吵的头疼，忍不住一拍桌子喝止住众人的吵闹。
他在移民之间的威望还是强的，众人顿时安静。
黄一甲这才开口道：“你们想要退出的退出就是，愿意继续跟建阳公做实验的，鸟粪石就按照说的方法去撒，想要退出的，把鸟粪石交回来，这几天不白算你们的，今年的种子钱给你们少算一点，当做你们砸石头的工钱。”
黄一甲负责帮全村买种子和肥料，这也是赌上了自己的财产。
他也不相信王文龙的实验能成功，但是若不结交王文龙他在村里的地位肯定日渐降低，这是他唯一的机会。
众村民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走出黄一甲家，陈大银的嘴角却渐渐浮出一抹笑容，他叫来自己儿子说道：“快去那跟随王文龙做实验的人家收购粪肥，今年这一季快菜咱们可是能挣到一笔横财，看着吧，这村子迟早是咱们家的！”
陈大银也有自己的心思，他能看出来这台湾岛上还有大片土地未经开垦，先在这里占据了优势的家族，日后大有作为。
所以他和黄一甲打的是一样的主意，只不过他过去只是一个有名的庄客，没有自己掌握的劳动力，就只能寄居在别人的村中给人打工为生。
陈大银原本打算利用自己的耕种技巧在村中慢慢建立自己的势力，但黄一甲跟着王文龙做实验这一步，在他看来却是一个天降之喜。
收购了黄衣甲和他手下参与实验人家的农家肥，今年这一季青菜，不光他的收入肯定大增，而且还能帮助他在村中建立威望。
为了拉靠山，陈大银去年就联络了陈经纶来打狗港见面。
他并没有自己所说的与陈经纶关系那么亲密，陈经纶的闽县陈家可是当地望族，陈大银和陈经纶不过是八竿子打不着的远方亲戚，过去的他想蹭陈家都蹭不上。
可到了台湾就不一样了。
陈经纶在台湾没有什么亲戚，陈大银掌握着一个移民村，足可以借此抬高自己的地位了。
陈经纶是福建的大人物，又是农业专家，他到村子里一看自然就会知道谁的种地方法更好。
陈大银也曾听说陈经纶和王文龙曾经都在前任福建巡抚大人手下共事。
但王文龙一个文人幕僚，估计也就是帮福建巡抚写写折子，陈经纶和他能有什么交情？他那瓜菜仙人的名气，多半也是得了巡抚开心才弄出来的。
就算有交情，陈经纶是有名的正直人物，看到村中王文龙这么胡乱种地肯定不会置之不理。
到时陈大银只要跟他说说村民有多苦、多需要这些青菜钱，他觉得陈经伦肯定会站在他这一边。
虽然陈经纶的名气比王文龙差不少，但是对于村民来说都是高不可攀的人物。
只要陈经纶开口说王文龙的不是，自然能把黄一甲请来王文龙做靠山的优势也都化解掉。
接下来陈大银便可以此名声收拢更多移民，开垦更多土地，等到自己掌控的资源足够之后，陈大银就回陈家去录入族谱。日后他就是闽县陈家的一支，正式在台湾开枝散叶了！
陈大银想着日后自己家族在台湾的成就，不禁沾沾自喜。
……
接下来几天，七成村民都到黄一甲家中上交了砸碎的鸟粪石，剩下的两成多的人则是看着黄一甲的面子才愿意跟他一起干，也并非相信鸟粪石的力量。
黄一甲看着院子里一筐一筐的碎石粉末，愁眉苦脸。
他来到王文龙府上，将村民不愿意参与实验的缘由说了一通。
王文龙并不意外。
一季作物都还没种出来，村民不敢相信鸟粪石也是正常。
至于黄一甲一脸愧疚的询问鸟粪石要怎么处理，王文龙直接大手一挥：他收回来就是了。
反正鸟粪石的作用半个月后就会被大家看见，那时这些鸟粪石都将成为供不应求的优质肥料，找个山洞或者什么建筑屯放着，日后再慢慢卖就是了。
王文龙帮黄一甲解决了资金问题，但黄一甲却没开心多少。
移民村里此时已经开始传出嘲笑黄一甲的话。
村民们到黄一甲手下做实验的农户家去买粪水，边舀大粪边笑：“这么好的金汁就这样卖给我们了？真不心疼？”
肥水这东西在城里人看来恶臭难当，只有种地人家知道这个东西有多宝贝。
在没有化肥的年代，能够提高农作物产量的方法并不多。农民们唯一可以控制的就是施肥。
多一瓢肥水，收货时就能多一斗粮食。
肥够，一把沙土上也能给你种出粮来。
肥水再脏，看在农户眼里却都可以等价转化为粮食。
肥水不流外人田可不是一句假话。
村民家的小孩在外边玩耍时若是跑到草丛里上厕所，那是要被家长打屁股的，想上厕所也得憋着回家上，那都是肥呀。
黄衣甲让手下人卖肥水的做法，在大家看来就是妥妥的败家子。
而看着自家囤积了几个月的肥水被其他农户掏空买走，跟随黄一甲的农户们也是脸色难看。
许多人都暗暗下了决定，这一季青菜种完再也不跟黄一甲一块儿混了。
那王文龙出的什么主意？瞎指挥！
这些舆论自然是陈大银和他的儿子们鼓动出来的。
……
王文龙收来了黄一甲的鸟粪肥，很快发现也不需要他来储存，阿侯社全都收去了。
和澎湖移民不同，阿猴社的原住民过去都是刀耕火种，唯一使用过的肥料就是草木灰。种青菜也是在汉人有需求之后他们才学会的。
虽然王文龙要他们怎么做游落拔就怎么执行，但原住民刚刚放弃刀耕火种开始密集农耕，种地时总是有些懒散。
在砸鸟粪石的时候，他们根本懒得出工出力，鸟粪石被他们砸成指头大小的块后就直接拌到土里去用了，那才是真的无法被植物吸收。
现在听说移民村有好些粉碎好的鸟粪石粉末往外卖，游落拔大手一挥全买了，钱从种青菜的收成里头扣就是。
原住民知道钱财是好东西，但他们和货币的接触时间太短，完全没有储蓄的习惯，有钱就大手大脚，出点加工费，在游落拔眼里根本算不上啥大事。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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