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安一起来, 刚才跟他对着干的几个男孩也腾的坐了起来,杀气腾腾, 好像随时要打架似的。
这种时候,也只有姜玉华能管得住他们了。
姜玉华再敲一声桌子,砰砰响,“都安静下来,这事儿我来查清楚,谁拿的东西谁负责,在此之前,不许胡乱猜, 更不许诬陷同学, 现在开始上自习!”
上完自习,姜玉华先带着三个孩子回家,到家一看,冷锅冷灶,丈夫还没回来呢, 只好先做饭,吃饱了睡个午觉,下午继续上学去。
下午姜玉华依然是压着这件事没处理,班里大部分学生都不讨论了, 但依然有几个刺儿头,跟建安平时就不对付, 这下逮到小辫子了,就在班里传谣言, 说是丁建安的妹妹偷人零食, 哎呀, 说的那叫一个难听。
因为怕吓着闺女, 姜玉华索性就不把她放教室了,就放在老师的办公室,她趴在桌子上睡觉,醒了就在后面的黑板上自己乱涂乱画,也玩的挺开心。
本来姜玉华掐着日子,丈夫是今天回来的,谁知道晚上回家一看,还是没有人,估摸着他是有事情耽搁了。
班里气氛越来越低,家里还冷锅冷灶,兄弟俩垂头丧气的,那叫一个沮丧。
第二天上学,建安看他妈还是优哉游哉,好像一点也不着急,就忍不住问,“妈,你打算啥时候查清楚这事儿?”
“就今天你们跑操的时候。”姜玉华不慌不忙,从口袋里掏出一把连壳子一起炒熟的花生,五香味儿的,还带着一股甜甜的味道。
平安眼睛瞬间就直了,擦着口水,“妈,是给我们上学吃的零食吗?妈真好!”
“妈不好,先别拍马屁,这不是给你们吃的。”姜玉华点了他的额头一把。
把花生递给建安,再从右边的口袋里掏出两颗茶叶蛋,这年头鸡蛋不多,茶叶更不多,还是去年过年的时候,部队发下来的福利,男人们自己都喝不够,更别提做茶叶蛋了。
捧着鸡蛋和花生,建安顿悟了,“你要设个陷阱?”
“对,我看那人应该挺馋的,能偷第一次,肯定就有第二次,今天到了班里你把这两样东西拿出来晃一晃,跑操的时候就注意着点,看谁离了队伍就跟上去。”姜玉华说。
建安跟平安俩一对视,嘴角就开始坏笑了。
“哎,我让你们抓人,没让你们打人啊,笑什么笑。”姜玉华觉得不对劲,立刻阻止说。
俩兄弟立刻笑着跑进了教室,一进去,平安拿花生,建安拿鸡蛋,馋的所有孩子眼睛都在这俩零食上过了一圈。
但靠近部队,尤其是军属的孩子,从小被耳提命面的叮嘱着不敢偷人东西,这可是大忌。
所以他们只敢看,不敢拿。
第二节课结束,两个班一百多个人就开始跑操了。
在跑操的时候,建安一直在盯着所有人,跟个小特务似的,看谁不对劲,眼神就紧紧的盯住了。
过了一会,他看见有个人跑着跑着,就在大队伍跑到学校厕所的时候,那人一个错身,直接离开大队伍,往厕所里跑。
但那人却没有进厕所,而是再一转方向,跑进了教室。
好啊,这回逮住了,建安还没有看清楚那人是谁,不过现在,他要去抓小偷了。
喊上平安,兄弟俩也是借着去厕所的功夫去了教室。
但那个小偷手脚快得很,他们到那的时候只看见那人腿脚飞快,一会就跑没了影子,兄弟俩就跟没头苍蝇似的,开始在校园里找了。
与此同时,安安跟刘大壮俩落在两棵树后面,安安嘴里吃着一颗鸡蛋,含糊的问,“我哥哥什么时候来呀?”
刚才她还在教室外面闲逛,突然就碰上了这大哥哥,说哥哥马上过来,让她一起来玩。
但现在鸡蛋吃了,花生吃了,还是看不见哥哥的影子,安安就有点害怕了。
再说刘大壮,是的,昨天偷东西的也是他。
昨天在教室里看见安安替自己背锅,刘大壮心里挺愧疚的,这不今天又拿了点东西,出门的时候看见安安在外面闲逛,就用了个借口把她给骗过来了。
“你哥大概是不来了,这两个鸡蛋你吃了,花生也吃掉,然后自己回办公室,咋样?”刘大壮出于愧疚,自己只吃了点花生,这会儿饿的咕咕叫。
“不咋样,谁说我们不来了?”
一抬头,建安和平安兄弟俩似笑非笑的,就在面前站着呢。
……
姜玉华还在办公室里等消息,突然就听说建安跟刘大壮打起来了,这还等啥,赶紧去看看。
到那的时候两个人差点打红了眼,建安一拳又一拳的锤着,吼着说,“你个小偷真有意思,拿我家的东西喂我妹妹,昨天她被人说成小偷,你为啥不出来?”
又是一拳锤在刘大壮的背上,“你以为偷点东西给我妹吃,就行了?”
刘大壮也是奇怪,平时跟建安只要一见面,这两个人就跟斗鸡似的,一定要拼个你死我活的。
但今天就任由建安打着,一声不吭。
“行了建安,先停下,现在咱们的公安抓到犯人还要审问情况呢,你怎么能打人?”姜玉华拨开一群看热闹的孩子,终于看到了现在的情况。
建安把刘大壮压在地上打,气得嘴唇都要咬破了,“我妹昨天被那么多人指着骂,他明明知道,却一声不吭,今天自以为偷了点东西,给我妹吃一点,这事儿就能过去?”
说着,看妈妈来了,而且一脸不赞同的看着自己。
建安咬着牙起身,拳头捏起直冲刘大壮的脑袋。
姜玉华吓了一跳,这一拳头下去,刘大壮的脑袋不得起个大包?
但就在快要打下去的时候,建安立刻收了力道,拳头在距离刘大壮眼睛还有一指宽的地方停住。
“现在我打了你一顿,跟你说声对不起,你觉得能抵消吗?如果不行,那我妹也不行。”他咬牙切齿的说。
姜玉华已经忍不住了,上前说,“建安,起来,把刘大壮也拉起来。”
建安于是收了拳头,先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然后一把把刘大壮给拽了起来。
“怎么回事?”姜玉华皱着眉问。
建安说的很干脆,“刚才他已经承认了,昨天的东西是他偷的,今天的零食,呵,我们来抓了个正着。”
话音刚落,围在旁边的学生嗡的一下就讨论起来了。
学校里出了个小偷,这在其他学生看来是不可思议的,因为他们的家长从小到大就教育说,可以跟人家换,但绝对不能偷,不偷不抢,这是做人最基本的道德准则。
“是你拿的吗?”姜玉华就问刘大壮。
刘大壮拳头捏得死紧,虽然皮肤很黑,但现在他的黑皮下透着红色,是羞耻,是尴尬。
旁边的小孩还在指指点点,话里话外,已经把刘大壮说的特别不堪了。
姜玉华转过身,插着腰就问,“昨天说丁安安,今天说刘大壮,我就问你们,你们一群小孩子,是来拉家常还是来学习的?要不要我给你们单摆一桌,就在操场上唠一唠,唠够了再去上课?”
“我就问你们,昨天是丁安安偷的吗?”
“是吗?”她又一句质问。
昨天喊得最凶的那几个孩子被姜玉华提溜到前面,尴尬的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不是,老师我们错啦,嘿嘿,这不是看她一个人坐在那吗,这不管我们的事情,都是刘大壮,要不是他偷东西,我们怎么会认错人啊?”
像刘大壮那样,自己做错了,知道羞耻知道耻辱,有自尊心,这还有救,但有的孩子天生就是涎皮赖脸,大人说话不听,还要找借口,分明是自己诬陷了人,他总要找个人给自己背锅,这种属于无药可救。
姜玉华懒得搭理,伸手一指教室,“没听见上课铃响了?赶紧回去上课,我一会就过去。”
一群孩子来得快,走的也快,转眼操场就只剩下三个人。
姜玉华牵着安安,让刘大壮跟在自己身后,一起往教室的方向走着,“是你干的吗?”
“嗯。”刘大壮的声音跟蚊子叫似的。
“为什么要拿别人的东西?”
刘大壮低着头,又不说话了,不管姜玉华怎么问,他就是不说原因,这孩子可够倔强的。
没办法,姜玉华还要上课,就先让刘大壮回去上课。
等回到办公室,刚一进去,林芳就转过来问了,“我听说,刘大壮又惹事儿了?这回是干啥?偷了其他孩子的东西?”
“是的,林老师,你有什么好办法?我问了这孩子为啥要偷,他死活就是不说。”姜玉华喝了口水,满脸纳闷的说。
“这个呀,还真没什么好办法,这孩子刚上学就开始偷东西,前两天还差点把同学给烧着了,是真的不好教育,我看咱们要不先观察一下,再有一次就劝退算了。”林芳胆小一点,有点害怕,“你在岛上不知道,外面革命闹得凶着呢,万一他再犯事儿,牵连到咱们俩怎么办?我好不容易找到这么个工作,可不想下牛棚。”
“也有道理,这样,我今天晚上去家访一下,要这孩子真的是个惯犯,那咱们就去告诉鲁主任,让他做决定。”姜玉华放下杯子,一锤定音了。
下午放学,姜玉华也没告诉刘大壮,看他一放学就低着头在外面溜达着,自己则是带着几个孩子去了刘大壮的家。
“妈,就在那,我之前追他的时候来过。”建安伸手一指,指了个方向。
姜玉华顺着孩子说的方向去看,那就是个普通的小房子,但是从外面看就特别落魄。
因为岛上是部队在管辖,再加上岛上确实是没有地方可以种粮食,好多人就在家沿着墙根儿种了点蔬菜糊弄肚皮,什么小油菜,青菜,菠菜,看上去绿油油的。
但刘大壮的家门口啥也没有,白墙还在剥落,看着真是又潦倒,又落魄。
“去敲敲门,看有没有人在家。”姜玉华说。
建安上去敲了半天,里面什么动静都没有,又把耳朵贴在门上听,“里面没人,我听不见脚步声,也听不见呼吸声。”
“呼吸声才多大点声音,让你听见就有鬼了。”姜玉华的心绷了一路,这会终于被逗笑了,“那你再去其他人家里敲敲门,看有没有人。”
隔壁家倒是收拾的整齐,门口种着一排菜,生意盎然的,门也是一敲就开。
“你们找谁?”
出来的是个婶子,头上裹着块毛巾,一脸好奇的打量着。
“找刘大壮,他家有人在吗?”姜玉华立刻说。
“你是谁啊?”这婶子立刻警惕起来。
“姜玉华,我是岛上学校的老师,今天来家访。”
这老乡可不知道什么叫家访,但她一听是学校的老师,笑容重新挂在了脸上,“你就是娃说的姜老师吧,快请进快请进,进来说话。”
“我在家敲壳子呢,你找大壮有啥事儿可以跟我说,回头我告诉他爹。”这大婶拿着一把铁锤,正在敲扇贝壳。
姜玉华带着几个孩子,坐在婶子搬出来的长凳上,就说开了,“婶子,我就想问问你,平时大壮在家里表现咋样?听家里人的话不?”
“他家平时也没人,这孩子也不咋出门,咋啦?”大婶反应倒是很快,啪的一锤子砸下去,抬起头问,“是不是大壮在学校惹祸啦?’
“嗯,差不多吧。”姜玉华还在犹豫要不要把孩子偷东西的事情告诉大婶。
谁知道她自己已经猜出来了,叹了口气,“你不说我也知道,肯定是闯祸了,其实这娃也苦,我们都替他愁着呢。”
“怎么苦了,您跟我说说。”姜玉华已经摆出洗耳恭听的架势了
“他爸为了要挣工分,天不亮就要撑个小船出去打鱼,孩子在家也没得吃,天天只有我们东家一个馒头,西家一个窝头的给着,饥一顿饱一顿的。”大婶唉声叹气的。
“他妈妈呢?”
“他妈啊,孩子五岁以后我们就没见过了,不知道上哪去了。这孩子打小就是我们接济大的,但他上学这段时间就没咋见过了,都是他爸回来糊弄一口。”大婶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抬起头问,“对了姜老师,说到现在,你还没说这孩子在学校到底干啥了呢?”
“没啥,我就是来看一看,您继续忙吧。”姜玉华看天色不早,就起身了。
出了这家的大门,再看一眼隔壁的刘大壮家,暮色四合,这小院子在夕阳下显得特别的寂寥,凄凉。
两兄弟也在看着这家的院子,平安看了半天,突然喔的一声,“妈妈,刘大壮是不是太饿了,没东西吃,才偷我们的东西呀?”
小家伙咬起了嘴唇,突然想起今天自己在刘大壮身上狠狠捣下去的两拳头了。
“我猜是的,咱们今天的家访就到这吧,先回家。”姜玉华又看了一眼,抬脚往家走,心里却忍不住想,要是自己没有回来,没有嫁过来,上辈子这个年纪的三个孩子,是不是也就像刘大壮一样,东家一口,西家一口?
那他偷东西填饱肚子,这算情有可原还是活该啊?
姜玉华还没想出个答案,建安和平安突然也上来拉住了她的手。
孩子啥也没说,就是特别依恋的把她的手牢牢牵着。
到了家,看丈夫还没回来,姜玉华就先烧水做饭,刚使唤着建安把火点起来,家里就来人了,还不止一个,一眼望过去,四五个呢。
“小姜同志,家里不忙吧?不忙我们就说点事。”
奇了怪了,杨彩丽之前可是发誓不会再踏进宋家一步的,今天居然打头阵,领着一群军嫂进了门。
而且她今天像个斗胜的公鸡一样,昂首挺胸,说起话来那架势也很强硬。
“说吧。”姜玉华把平安淘好的米往锅里一放,舀了两瓢水,盖上锅盖,转过身出了厨房的门,似笑非笑的看着杨彩丽。
要她猜得没错,杨彩丽是想拿刘大壮偷东西说事儿吧?
果不其然,杨彩丽清了清嗓子就说,“我听说你教的班级里头有个孩子偷人东西,还把我家根生的蚕豆给偷着吃了,今天我就来问问你,要不要把这个孩子给退了?”
“他要是不给退回去,万一在学校给咱们的孩子带坏了怎么办?偷人东西,这孩子以后还能有出息吗?”
“你们的意思呢?”姜玉华又看其他人。
其他军嫂也跟着点头,“我们也是想劝你把这孩子给退学了,品行不好,咋能跟咱们的娃一起念书?万一给带坏了呢?”
就连方玲和陈秀这次都不站在姜玉华这边了,跟着劝说,“其他的倒不在乎,我们就听说这孩子前两天还差点把高大宝给烧着了,这孩子还有救吗?别学没上完,还把你们老师给连累了。”
姜玉华洗了把手,脸色平静的转过来了,“大家的心情我可以理解,我也有话跟你们说,偷东西的这个娃是做错了,明天我会找他家长来赔偿道歉,但还有个事儿,这孩子没有妈,爸爸为了生计一直在外面打渔,饿的不行才偷的东西吃,也是因为这个,烤麻雀吃,高大宝才差点受伤的,我个人的意思是再观察一下,如果真的品德败坏,咱们就退学,你们说呢?”
都是有孩子的人,一听刘大壮这么惨,其他军嫂也就不好再说啥了。
毕竟这个年代,退了学,他还能去哪里上学?这不上学,人生不就得荒废了。
因为这么件事儿,荒废了一个孩子的一生,他们都担待不起。
一群军嫂气势汹汹的来,脸色讪讪的走了,杨彩丽走的时候还一个劲儿的往厨房里看,看那意思,是觉得姜玉华是真的能说。
这不,军嫂走了,家里居然又来了人。
这回来的是个中年男人,皮肤被海风吹成了黑红色,进门就说,“请问是姜老师家不?”
姜玉华拿着铲子出来,“是我,您找谁呀?”
“我是大壮的爸爸,我听说你来我家家访了,就赶紧过来问情况。”这男人说。
一边说,他从口袋里掏出了几张毛票,“听说我家大壮在学校偷人东西吃了,你放心,我在家已经抽过一顿了,以后他绝对不敢再偷。”
“不是,钱我可以收,但我得问,你没把孩子给打伤吧?”姜玉华一听就急了。
“打伤不至于,我就是抽了一顿。”这男人神色一怔,突然就抹了把脸,“还有啊姜老师,我家孩子要是在学校里调皮了,你不要客气,直接招呼,只要不打死,我都不怪你,我家这孩子就是让她妈给伤了,愣是不好好学习,就喜欢跟读书人作对。”
“这……”姜玉华犹豫了,“但孩子不能光靠打吧,你要是知道他的心结,想办法给他解开。”
“没办法解,孩子五岁的时候,他妈被个知识分子勾着,回来闹着跟我离婚,然后就走了,到现在也不知道是死是活。”说完,他摆了摆手,“你放心,我今天回去就教他做饭,以后自己做饭吃,不能在叫他偷人家的东西了。”
说完,唉声叹气的走了。
没办法啊,没妈的孩子像根草,不就得自己做饭。不仅是刘大壮,就隔壁的高大宝也是,他爸给钱渔民,让他在人家家里吃饭,但人家家里的孩子能把他给欺负死。
姜玉华回头看了看还在烧火的建安,盯着锅里滴答口水的平安,心里简直了。
但饭做好的功夫,她就拿着钱出门,找到那些被偷了零食的家长,一一把钱交到他们手上,又传达了刘大壮他爸的抱歉。
回来之后这不饭菜正好熟了嘛,酸辣白菜丝,还有前两天腌的咸菜,几个孩子一边吃就一边在看着门外,都在想,爸爸啥时候才能回来呀。
正说着呢,家门口吱呀一声就开了。
姜玉华放下碗筷就要去开门,心说奇了怪了,今天家里这是咋了,一波接一波的来人。
但一到门口她就愣住了,“二哥?你回来啦?”
三个孩子一窝蜂的跑出来,建安直接就拉住了姜玉华的手,咬唇看着站在面前这个风尘仆仆的男人。
一别二十多天,宋修见还是很精神,一手提着包,一手还拎着个纸袋子。
“嗯,回来了,孩子们怎么样?”宋修见就问。
姜玉华满心满眼全是刚从外面回来的丈夫啊,谁知道宋修见一张口就是孩子,她心里有点吃醋,“挺好。”
看玉华笑容都淡了,宋修见才想起来问,“那你呢,在家过得好吗?”
“不好!”姜玉华气哼哼的撂下一句,拉着几个孩子回家吃饭。
谁知道平安拉不走,他跟个小狗似的,绕着宋修见转来转去,最后定在他的右手边,“妈,爸爸带了好吃的回来诶?好香好香,这是什么啊?”
姜玉华也好奇呢,转过来,故作生气的看着丈夫,“是什么?”
宋修见看着妻子气呼呼的小脸,突然就忍不住要笑了,把纸包递到她面前,突然就开了个玩笑,“烤羊腿,我记得你不爱吃?”
这样子,就跟姜玉华学校里那些故意讨小女生打的小男孩似的,幼不幼稚啊。
因为他知道,姜玉华特别爱吃,最爱吃的就是羊肉,尤其爱吃烤羊肉,嫁过来这么长时间了,天天念叨着,“哎呀,岛上什么都好,就是没有牛羊肉,我太想那一口了。”
姜玉华只听见烤羊腿三个字,口水就开始分泌了,但气鼓鼓的看着丈夫,就是不说话。
宋修见放下包,进门看了一眼,“正好你们在吃饭,我把羊腿热了,咱们一起吃?”
但是走进厨房,火是升起来了,但他不知道怎么热,这羊腿是放在炉子上烤出来的。
姜玉华看了半天,看他差点没把锅给拆了,闻着空气中那股淡淡的羊膻味,终于忍不住说,“算啦算啦,我来。”
家里没有烤炉,当然不可能再烤一次了,姜玉华另有做法呢。
先把纸包打开,一条非常非常肥嫩的羊腿,上面洒满了孜然和辣椒,因为温度冷了,油已经凝结了。
但光是看着酥脆的表皮,姜玉华都能想象得到,这条羊腿有多么的肥嫩。
把孩子们叫进来,先拆羊腿肉,姜玉华就在切洋葱。
撕下来的羊腿肉一条一条的,跟洋葱丝一起炒,那才叫好吃呢,孜然羊肉。
“平安不要再偷吃了,小心吃了拉肚子。”一个错眼儿,平安一边撕开一边悄咪咪的往嘴里填。
等羊腿肉全都拆下来,洋葱先下锅,一股极为呛人的香味刷的就铺开了,洋葱炒到半软,再把肉倒下去,孜然和羊肉的香味和洋葱充分反应,三两下把炒热了就可以出锅。
羊肉一上桌,刚才还数着米粒的几个孩子简直要疯了,姜玉华先给手短的安安夹了一筷子,这才让她尝到了点味儿。
饭桌上,宋修见吃着羊肉就问,“听说你们已经开学了,学习怎么样?”
建安的筷子几乎要挥出残影,丝毫不心虚,平安却不敢夹菜了,怂怂的看着姜玉华。
这还用问嘛,建安人聪明,刚开学二十多天,他自己翻着姜玉华的教材,已经把一年级的课给学完了。
但人比人气死人,建安翻两页书就能学会,也不咋听讲,平安每天睁着眼睛盯着黑板,回来姜玉华一考,还是只能说对一半。
“行啦,饭桌上不谈成绩,不过我可以告诉你,建安学起来可迅速了。”姜玉华慢慢品着得来不易的羊肉就说。
看平安咬着唇,已经要哭的样子,她连忙又说,“平安虽然慢一点,但我们认真,稳打稳扎,基础打的好。”
“妈妈教得好,妈妈可耐心啦,在学校教一遍,回来再教一遍。”平安赶忙也拍上了妈妈的马屁。
宋修见点点头,看着两个扑扑刨饭的孩子,再看还在一点一点吃饭的安安,心里对于玉华,是越发的感激。心情,也就越发的复杂。
他这次之所以晚回来了一天,是因为查探玉华在省城的消息,还需要老同学帮忙。
为此,回来的前一天,他请老同学们在国营饭店吃了顿饭,这才耽误了时间。
但更让人匪夷所思的是,还是没有任何消息,宋修见已经快把玉华那一年的档案翻破了。
他的精神高度紧绷,就想知道玉华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她究竟是怎么知道自己的口味,又是怎么知道建安要摔断了腿?
但让他更烦的是,就算现在知道玉华不对劲,他也不想上报了,因为来了这么长时间,玉华没有做过任何奇怪的事情,这是最重要的一点。
第二点就是,她辛辛苦苦的带孩子,把几个孩子从原来那副小可怜的样子养成现在这样,要真的反手就被抓走,宋修见都觉得自己是个畜生。
吃完了饭,孩子们自己打水,自己洗脚,爬上床就睡了,夫妻俩也洗脚上了床。
平时姜玉华可注重睡眠了,只要听见部队那边的熄灯号,她就要开始闭眼睛,但今天翻来覆去的怎么都睡不着。
最后动静大的宋修见本来睡着的人都醒了,“怎么了?”
姜玉华刷的睁开眼睛,翻过身面对宋修见,“二哥,我睡不着。”
她拧着眉毛,眼神泛着水光,一副有心事的样子。
宋修见一看就不行了,认命的爬起来穿衣服,坐好,双肘搭着膝盖就问,“说吧,什么事情让你这么愁?工作遇到困难了,还是家里钱不够用了?”
“是也不是,你知道吗,我班上有个叫刘大壮的孩子,前两天差点把隔壁的大宝给点着了,昨天又偷了班里小孩的零食……”
姜玉华从头到尾,从刘大壮烤麻雀差点引火烧身,再到偷东西吃的事情给丈夫讲了一遍,很是郁闷,“我问了他爸,这孩子没有妈妈,家里人又忙没时间做饭,总不能让他饿死吧,也不能让他偷其他孩子的东西吃。”
“你说咋办?”
“想个办法,让他去那些家务不忙的军嫂家吃饭,给钱给票,你一个人去了学校工作,他们心里不痛快,给他们找个事情做,正好让高大宝和刘大壮有个地方吃饭。”宋修见想了一会说。
“你是说承包制?”姜玉华眼睛一亮,心说我怎么没想到呢!
宋修见反而来了兴趣,“怎么个承包制?”
姜玉华上辈子还是做生意的呢,不过回来这么多天,因为买东西都要票,一时间就没有想过做生意的事情。
这会儿被丈夫一提醒,脑筋瞬间开动了。
“就是你说的那个意思,谁家孩子少,家务不忙,就负责孩子们的吃饭问题,当然,家长会给钱和票,而且要竞争上岗,谁干得好,饭做的好吃又干净才能跟军区承包。”姜玉华想了想,又说,“要是谁家有事想把孩子送过去,可以提前一天给票和钱,这样一来,可以给军嫂创造个岗位。”
高大宝不用跟渔民的孩子抢饭抢的哇哇哭,刘大壮也不用因为肚子饿偷别人的零食,这不是一举两得?
姜玉华笑眯眯的说,“二哥,你好聪明啊。”
“你自己想的,我只是提醒。”宋修见又躺了回去,半眯着眼睛。
解决了一件心事,姜玉华心里也轻松了,躺在床上也不烙饼了,突发奇想的问,“对了,那羊腿是哪来的?”
“省城国营饭店的,好吃吗?”宋修见突然睁开眼睛,语气里有着自己都没察觉的期待。
姜玉华点头,“好吃呀,当然好吃,不过二哥,这羊腿是你特意买的,还是桌子上撤下来的?”
“当然是买的,桌子上我没点羊腿。”宋修见摸不着头脑,不知道玉华怎么突然这么问。
那撤下来的,他怎么可能往回带,难道要老婆孩子吃同学嘴里剩下的?想都不要想。
姜玉华突然甜笑着,转过来,眨了眨眼睛,拍拍自己身侧的床板,一副邀请的语气,“承认了吧,你是不是想睡我的身边啦?不然为啥大费周章,大老远的给我带烤羊腿?是不是想着我最喜欢吃羊肉啦?”
宋修见突然一僵,翻了个身,语气硬邦邦,“没有的事,快睡觉。”
不远处,玉华还在笑着,笑一声,宋修见心里就要跟小猫爪子挠一下似的。
他心说我可能是疯了,一边怀疑玉华是个间谍,但一边忍不住的,大费周章的讨她开心。
这羊腿来的可不容易了,从国营饭店里烤出来,滋滋的滴着油,当时陪宋修见一起去买的男同学哈喇子都快掉地上了,苦着脸说,“这也太他妈折磨人了,哥,咱们四年同学情谊,我就不能吃一小块吗?”
那同学伸手比了小拇指那么大的肉,哀求说。
他愣是没准吃,一路用油纸包着,坐了火车,冷脸踢开路边闻着味儿过来的一群流浪狗,这才带回了岛上。
等回到家,看她揭开油纸那一瞬间亮起来的眼睛和弯起的嘴角。
突然就觉得,真他妈的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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