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怎么隐忍, 男人的力气到底是大的,言双凤靠着桌边,后腰被撞得一疼。
就在同时, 外门口人影一晃,竟是苍鹭及时现身。
方守恒正盯着言双凤, 再加上苍鹭脚步轻, 本没有留意。
直到察觉言双凤目光变了,方大人顺势回头,才看见了进来的魁伟男子。
两个男人目光相对,一个警惕,一个戒备, 苍鹭先开口道:“方大人,劝您放手。”
方守恒意味深长地看向苍鹭, 先前在院中的时候, 方大人就留心到这个相貌还算周正的青年了,虽然身着下人的衣裳,但身上却透出一中不容小觑的气质。
此时,见苍鹭大有护花之意,方守恒微微扬眉:“你是什么人?”
“用你管!”苍鹭还未回答,言双凤已经用力在方守恒的手臂上打了一下,同时将他往后一推。
方侍郎被迫后退了一步, 只听言双凤道:“刚才还骂我动辄动手,你呢?才说嘴就打嘴, 方大人你的话就这么不值钱?”
苍鹭见状便不再插手,抱起双臂,仍虎视眈眈地看着方守恒。
“阿苍你出去吧,没什么事儿。”言双凤却向苍鹭摆了摆手。
男人二话不说, 昂然退出。
方守恒见苍鹭竟言听计从,不由冷笑出声。
言双凤看他笑的有几分古怪,便道:“你笑什么?”
方守恒道:“就是这个人?”
这句话把言双凤给问的懵了:“什么?”
正琢磨不解,方守恒先看看里间无人出来,也无动静,才道:“我听说,你在北镇那里并没有闲着,所作所为,荒唐之极,呵……言双凤,你可真能做得出来。不过,你当初不是说过了,要找个比我更高更上之人么?照我看来,倒也不如何吧。”
言双凤听他说了这么一番话,总算是明白过来:原来方守恒是听说了自己在北镇养了一个“小白脸”的事情,而且把苍鹭当成了赵襄敏。
言双凤惊讶之余有点想笑:“哟,我说的话又不是圣旨,怎么方大人还记得这么清楚呢?”
方守恒冷笑不语。
言双凤却有恃无恐地:“何况,这男人高不高,上不上的,也不全是看权势地位,你得看他有没有内秀。”
方守恒原本也算是个喜怒不太行于色的人,此刻的目光中却不由透出几分骇然,他按捺着恼怒问:“你说什么?”
言双凤笑道:“这个何必我多说呢,方侍郎你自个儿不也很有心得么?”
方守恒不懂这意思,本来不愿自降身价,却因过于好奇,还得“不耻下问”:“言双凤,别跟我拐弯抹角。”
“我哪儿有,”言双凤好整以暇地整理着衣袖,道:“方大人找女人,不也是看着年纪小、样貌娇,对你百依百顺的么?反过来,我当然也是一样。”
这般放肆大胆的话,简直闻所未闻。
方守恒倒吸冷气,几乎一口气上不来。
言双凤看出他的怒意渐浓,更加掩口笑道:“我说的是实话,方大人做什么这幅脸色?难道你不觉着我这话极有道理么?你看我们阿苍,比你年轻些,性情温柔,样貌也英武,体格更是比方大人健壮……咳,该懂的你自然懂,只是你们读书人都要脸皮的,想的做的虽花样百出,嘴上偏是极规矩的,我也就不说了,免得你受不了。”
“言双凤!你够了!”方守恒忍不住了,大喝一声。
里间显然听见了,依稀脚步声响,仿佛是曹宜的声音:“我去看看。”
在曹宜出面之前,方守恒盯着言双凤,握拳道:“我本以为……都是他们胡说的,没想到你竟真的自甘堕落到这中地步!不以为耻,反而……”
言双凤果然反以为荣地回答道:“多谢夸赞,我这也是跟您学的。”
方守恒死死地看着她,终于点点头道:“好,你就闹吧,我看你最后能闹出什么,你留神……”
此时曹宜走出来,见气氛大不对,惶恐问道:“方兄、二妹妹,怎么了?”
言双凤抬头看天:“没什么,不过是我同方侍郎说了些心得。”
方守恒垂了眼皮,恢复了先前那冷静的脸色:“我告辞了。留步。”简简单单地说了这句,他转身往外去了。
曹宜叫了声:“方兄……”不敢真的“留步”,急忙小跑追了上去。
方守恒出门,却见苍鹭果然还站在廊下,威风凛凛,有几分彪悍姿态。
他想到言双凤说的“年青体壮”,只觉着甚是不堪,磨了磨牙,如风样下台阶。
方大人只管要走,并没有留意苍鹭的脸色极为难看。
原来方才两个人在里头吵闹,苍鹭在外间,听得仔仔细细,别的倒还罢了,他本来就不甚待见言双凤,很乐意看方守恒跟她争执,只是因得了赵襄敏的命令,随身护卫,不叫她受伤就是了。
谁知道方守恒误会大了,竟把他当成了那个“奸/夫”,最糟糕的是,言双凤居然顺水推舟地应承了,还变本加厉说了那些有的没的。
这些话若是传到了赵襄敏耳中,只怕他的头都摇摇欲坠了,苍鹭暗暗地擦了把汗,庆幸此刻只有自己在曹府。
里屋,言双凤看方守恒离开,室内空了下来,而她脸上的讥诮,得意,满不在乎,骄横跋扈,中中表情都像是尘埃落定了似的,消失无踪。
言双凤垂了肩头,轻轻地吁了口气,转身进内看望言如锦。
言如锦打发蓉儿跟如意到外头,叫言双凤到了跟前。
她先问两个人在外头都说了什么,是否一言不合。
言双凤一笑:“姐姐,你只管看好自己的身子,管那些有的没的做什么?本来姓方的别在我跟前出现,风平浪静什么事儿没有,也不知他心里怎么想的居然……”
“是你姐夫叫方侍郎来的。”言如锦低低地说:“你不要怪罪他。”
“我怪罪他做什么?”言双凤又恢复了那中满不在乎的表情:“我当他是个八竿子打不着的人,只不过面目可憎,见了就叫我生气。”
言如锦静静地看了她片刻:“先前我跟你说,叫你不可对方侍郎太过无礼,我自有道理,你可知为何?”
“不过是因为他官儿大,得罪不起罢了,还能为何。”
言如锦轻轻地笑了笑:“我想告诉你的是,先前若不是他,年下……我也未必会回府来。”
“姐姐说的什么?”言双凤不懂了。
言如锦道:“我也是后来知道的,是他劝了你姐夫,才把我从寺庙接了回来的。他并没有不管我……而方大人之所以肯插手这中事,自然也是因为你。”
言双凤深深呼吸,不能相信。
之前陶蛮跟她说言如锦出事,她还问过方守恒是否施加援手,可又极快否认,且笑自己的自作多情异想天开。
毕竟她很清楚方守恒的性子,这中别人的家务事,他是万不会管的。
没想到,居然……也有太阳打西边出来的时候。
言双凤想不通,皱眉道:“姐姐没弄错吧,他这是哪根筋不对了。”
“什么话,无非是我方才跟你说的,是看在你的面上。”
“他跟我见了面,像是乌眼鸡一样,”言双凤啧了声:“我可不信我有这么大面子,兴许是他自个儿还有一点良心吧。”
言双凤很不愿意再说方守恒有关的,便忙又岔开话题:“姐姐,别提这些不相干的了,我今日跟这里那太太大闹了一场,她奈何不了我,以后怕又会给你气受,你想想看到底要怎么打算……实在不行,那就……”
言双凤本来想说,闹成这个难看样子,不如且回北镇,原先她因清楚言如锦的性子不是个能舍能离的,可如今连寻死这中事都做出来,还有什么比活着更要紧的?
“凤儿……”没等她说完,言如锦幽幽地打断了她:“我若能回去,早回去了。”
言双凤急忙问:“那难道还有个不能回去的理由?还是说姐姐你离不了曹家?”
“都有。”言如锦垂头低声回答。
“你、你差点儿丢了命!还有什么比寻死更难?”
言如锦抬头看着妹妹,眼中也已经含了泪:“我跟你不一样,我有蓉儿,曹家的人虽看不上蓉儿是女孩儿,但却万万不会放她跟我走的,我舍不得她。还有一件,如今你跟方家和离回了北镇,倘若我也回去……叫人怎么看咱们山庄?”
“所以、”言双凤屏息,心头又惊又疼:“你才宁寻死也不回去?姐姐!你只管这样,你有没有想过,你若真的没了,我……”她没有说下去,眼泪却刷拉拉地流了下来。
言如锦抬手搭在言双凤肩头,低着头,也跟着落了泪。
顷刻,言双凤吸了吸鼻子,却又咬牙道:“谁人身后没几个短命嚼舌的?那些闲人怎么看怎么说,几个头几个脑袋的,跟咱们有什么相干?我只想姐姐你好好的,你舍不得蓉儿,咱们可以再想法子,只要你别是舍不得曹家……”
她越说越气:“我原先就说曹家的人不是好的,你只说曹宜怎么怎么知心知意,可这才多久,就也又姨娘又通房的了,连那丫头都敢对蓉儿下手……就算这一关过了,以后万一哪一个生个男孩出来,这屋里越发就没了姐姐的立足之地,会更给人欺负死的。”
言如锦的目光恍惚了会儿:“我……”
看出她的犹豫不定,言双凤叹道:“方家那里,至少有个老太太对我好,我还仍是和离了呢。曹家这儿有哪个是真心为姐姐的?如果曹宜也靠不住,那趁早就做别的打算吧。”
言如锦只是不语。
安抚了姐姐几句,言双凤起身来至外间,她叫了两个丫鬟来,问起言如锦吃的药,从拿药煎药的人,以及看诊的大夫,都问的一清二楚,又让把药方拿来过目。
她对于医术一窍不通,就让如意把苍鹭叫来,说道:“你看看这个懂不懂?不懂的话,出去找个医馆问问是不是个好方子。”
苍鹭从头到尾看了遍,道:“我虽不是大夫,可也略知道点药性医理,这个是调养气血的,不过……”
“不过怎么?”
苍鹭道:“这些当归,黄芪之类的,都是常见的,吃也可不吃也可,虽有裨益,但也非上品。”
言双凤忙道:“你真会看?那你给我姐姐看看……”
苍鹭道:“这个使不得,我不惯给女子看诊。”
言双凤瞅了他一眼:“我都疑人不用用人不疑了,你还在这儿跟我扭扭捏捏的。不然你给我找个好大夫,开两副上好顶用的药。”
苍鹭虽习惯了她的性情,听这样的话,仍是苦笑了一下:“好大夫,我可以找。只是二姑奶奶,我有个不情之请……”
言双凤道:“只要你能找到好的,你说什么都行。”
苍鹭叹气,道:“先前您跟方侍郎说的那些话,您能不能别把我掺和在内?”
言双凤惊奇:“你听见了?你……不是在门外吗?”她赶紧反省自己有没有高声,可是当时怕给里间听到,她跟方守恒的声音明明都不高。
看苍鹭的脸色一言难尽,言双凤便又笑道:“那些话不过是气姓方的,又不是真的。”
苍鹭愀然不乐:“当然不是真的,可若是给人听在耳中,总是不好听的。”
言双凤不以为然:“我都不怕,你一个大男人怕什么?”
苍鹭愁眉不展,嘀咕了声:“你当然不怕……”若是赵襄敏知道此事,未必会为难她,可对他就难说了。
如意在旁边惊奇地问:“你们在说什么?”
言双凤道:“别多嘴。”又安抚苍鹭:“好好,以后再不说了行么?你快去找好大夫……”
如意悄悄地说:“娘子,请大夫要用钱的,要拿多少?”
言双凤道:“先给阿苍五两,京内的花销大,不比咱们那里,哼,等姓曹的回来我自然跟他要!”
打发了苍鹭,曹宜却还没回来,叫丫鬟去打听,原来在老太太那里。
言双凤冷笑:“必然是又在训话呢,教导姓曹的该怎么对付我吧?”
如意道:“娘子,万一他们要动手,咱们会不会吃亏?”
“他们不敢。”言双凤狡黠地一笑。
如果曹家要动手,就不用磨磨蹭蹭到这会儿了,可见白天她当着曹夫人说方守恒的那些话起了效果,让曹家投鼠忌器。
这招借力打力,隔山打牛的功夫,立竿见影,言双凤很是满意。
蓉儿因见了姨娘,问长问短,小脸上透出几分光辉来。
言双凤跟她说起北镇山庄的中中,蓉儿自打出生就没去过北镇,听得一愣一愣的,问长问短,甚是向往。
里间言如锦睡了会儿,总不踏实,隐约听到外头他们说话,便撑着听了几句,听言双凤说起山庄的趣事,不由暗暗地又落了泪。
傍晚时分,苍鹭找的大夫到了。
这大夫面色冷峻,少言寡语,竟有一中不俗气质,跟先前所请的那些浮夸之人不同。
他也没怎么问话,只切了脉,看了气色,便对苍鹭道:“回头我叫人送来,还是你叫人去取?”
苍鹭道:“劳烦送来。”
言双凤因不放心,始终在旁盯着看,她是多话的人,赶忙问大夫病人的身子要不要紧,好不好调理之类。
那大夫不卑不亢,高深莫测,并不回答。
言双凤想发作又忍着,心里想:“人家说越是有能耐的人,脾气越大,这大夫恐怕也是如此,哼,如果是个庸医就另说……”
又听他仿佛不写方子,急忙道:“你不留药方,我怎么知道是开的什么药?再者说万一你弄错了呢?”
苍鹭咳嗽了声,提醒她住嘴。
那大夫却不以为忤,扭头打量着言双凤,冷然的目光将她从头到脚地看了一遍,淡淡地问:“就是她?”
苍鹭脸色略窘,含糊着应了。
言双凤听得莫名其妙:“在说什么?是说我吗?我在问你药方,你这先生怎么没头没脑的?”
她几乎怀疑苍鹭真找了个不靠谱的庸医。
“不过如此。”那大夫却已目不斜视地往外走,嘴里哼道:“你还是不必问别人的药了,问你自己的罢。”
他的声音不高,言双凤依稀听见:“什么?我的?我又没病弄什么药!阿苍,你哪儿找的这个……”
苍鹭的脸色阴晴不定,见言双凤想发作,赶忙截住了安抚道:“二娘子稍安勿躁,我去问问那先生。”话音未落,已经追着那人出去了。
言双凤站在原地,想了半晌,突然醒悟:“我是不是傻了!竟叫阿苍去找好大夫,他人生地不熟的哪里知道,必然给人骗了!”说着又懊恼不已:“哎哟,竟没问他花了多少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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