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老夫人要去洗手间，问妹妹去不去。
江老太太摆摆手：
“不去，知道是来吃好吃的，我早上就没咋吃，专门留着肚子呢，大姐你自己去吧，快去快回啊，有的菜得趁热乎吃才好吃。”
老太太随意得很，大妹子和大姐，想起哪个叫哪个。
文老夫人听得笑出声，出门的时候脸上还带着笑。
刚走没几步，她就感觉到身后有人注视着她，私房菜馆连玻璃都擦得能当镜子照，她侧身看了看，冲跟着的保镖摆了摆手，示意不用拦着。
果然没一会儿，视线的主人就跟了过来。
程悦其实还有些没反应过来，只是下意识加快脚步，等走到文老夫人面前，还没想好要怎么搭话，就先伸手扶住了文老夫人：
“您留心，地上有水。”
倒是文老夫人转头，一眼就认出了这人是程悦，因为程家父子在酒店吃饭的照片，之前所有人都看到过。
见到程悦本人之前，文老夫人心里是有几分怒意的，毕竟这人明显对阿悦有敌意。
可是此刻看见程悦脸上有些紧张的神色，感受到他扶着自己的手，一开始很用力，但又像是怕弄疼她一样，又收了些力道。
文老夫人也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心头一软，到底没说什么，只是笑着道：
“多谢，要不是你提醒，我刚才还真的没注意到。”
程悦看着文老夫人脸上的笑，明显愣了下。
见文老夫人要走，他往前跟了一步，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忽然开口道：
“我知道您，您是江暖的姨奶奶，我听暖暖说，您刚找回来了亲生儿女，对吗？”
文老夫人脚步顿住。
刚才一时的心软，只是因为程悦所表现出来的在意，让她想到了小时候的柏悦。
但此刻程悦主动说到了这个话题，让文老夫人微微皱了皱眉，才回头笑着道：“是啊。”
程悦脱口而出：
“您很爱他吗？”
“他？”文老夫人笑了笑，“是他们，我有女儿梁佩珊和儿子柏悦，两个都是我的孩子，我当然爱他们。”
程悦下意识追问道：
“因为血缘关系吗？因为你觉得他们是你的亲生孩子，所以不管他们之前是什么样子的，您都会爱他们？”
文老夫人脸上的笑容缓缓收起。
她听出来了程悦的言外之意，他用的是“觉得是”，而不是“是”。
而且她跟程悦的眼睛对上，这一瞬间，她清晰地感觉到了程悦很在意这个问题。
就好像，她的答案对程悦很重要。
看了看他，文老夫人语气坚定道：“对，什么样都爱。”
程悦闻言，刚才一直有些紧绷的肩膀，忽然就放松了下来。
这一次，他没有再拦着文老夫人，而是露出个笑容道：
“那就好。”
文老夫人其实想问问，为什么这样说，但她还是冲程悦点了点头，转身快步走了。
这一场对话放在两个初次见面的人之间，其实很突兀，但无论是文老夫人还是程悦，都没有说到这一点。
仿佛只是偶遇，随意找了个“今天天气很好”这样的话题一样。
直到文老夫人的身影消失不见，程悦还站在原地，定定地朝前头看着。
“爸？”程沐阳久等他爸不回，出来之后立刻就看见他爸跟文老夫人站在一起，等他匆匆过来，就剩下他爸一个人了。
程悦回头看着儿子，笑了下，但是很快，他的眼眶就红了。
程沐阳什么都没说，扶着他爸回了包厢。
父子俩坐了好一会儿，程悦才开口道：
“她跟我想象中的一样。”
“小时候，福利院隔一段时间，就会有人来领养孩子，通常都是家庭条件不错的人家，被挑中的，也基本都是很健康长得好的孩子。”
“我不爱说话，不如性格活泼的孩子讨喜，但我长得好，在一群孩子中容貌格外出众，所以也陆陆续续会被人看中。”
“但一直到身边不少孩子都被领走了，我还留在福利院，因为每一次我偷偷跟过去，都会听到，他们私下说我不够活泼，话里话外透露的意思就是，怕我小小年纪就心思深沉，长大了之后养不熟。”
“其实他们没错，领养了孩子就会在孩子身上付出心血，希望能够一家人其乐融融，像我这种小小年纪就显得心思深不可测的，谁会喜欢呢？”
“爸……”程沐阳摇头，想说不是的。
但程悦却笑了：
“但是沐阳，刚才我问她了，她说不管她的孩子什么样儿，她都会喜欢。”
说这话的时候，程悦的眼睛很亮。
程沐阳原本到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这一刻，他是真的希望，等他们去萧家的时候，能得到一个满意的答案。
等到文老夫人从洗手间出来，程悦已经不在那里了。
她刚回了包厢，一桌人都瞧出来她神色有些不同。
江老太太也放下手里奋斗了半天的螃蟹腿，听说这是啥啥蟹来着，反正是个挺绕口的名字，她没记住，就知道老贵了。
倒是挺好吃的，一嗦一口鲜味儿，就是吃着也太费事了，吃半天都没填饱肚子。
人家服务员想要帮她拆螃蟹，她还不乐意，说那还有啥意思，就像过年啃大骨头，就得自己上手抓着大骨头啃才香呢。
好在文老夫人这个姐在她心里还是很重要的，于是江老太太上来就是一句：
“大妹子你咋啦？瞅你这脸色儿，咋跟螃蟹似的，也让人给煮啦？”
江老太太：“……”
气得瞪了妹妹一眼，你才是螃蟹呢。
微微叹口气，文老夫人看了挨着江老太太吃得欢的柏悦一眼，这才说起刚才遇见程悦了。
哪想到柏悦一听，立刻就站了起来：
“哪儿呢哪儿呢？我去会会他。”
“我早就好奇了，这大兄弟也不知道是咋回事，话都没说过也能怨上，我得去找他好好唠唠，看看他到底是个啥意思。”
柏悦觉得江老太太说话很有意思，就特意跟着学。
别说，他可能在语言上还挺有天赋的，总共跟江老太太在一起也没待多久，已经学了一口他们那边的口音，听着还挺地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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