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醒!快醒醒!!
许白意识被扯着拼命摇晃,滋滋啦啦的电音和涌进身体的电流叫他抽搐一下,【睡一会,睡一会儿!】
六儿吓坏了,他本来以为许白只是飙戏上头,却不想这一看,竟然发现许白自己的意识也跟着沉寂下去。
六儿:【别睡!从竹鸢身体里出来!不然我就电你了,消极怠工!】
许白:【别慌,别慌。】他意识慢悠悠的从竹鸢身体里飘出来,看着那个倒在地上的可怜身体,【怎么这么沉不住气,我就想沉浸式体验一下。】他加重语气,【沉浸!】
六儿:【没这个道理!你要再这样,我直接会给局里打报告,判定消极怠工,你这个世界白干不说,离到A级就更远了!】
许白何尝不知道六儿是在担忧,他想调侃两句,终究没出声,沉默一会儿,才问,【踝骨骨折的话,还能走吗?】
【能啊。】六儿没好气的告诉他,【怎么不能,跑个八百也没人拦你。】
许白眨眨眼,他揣摩了下此时竹鸢的心态,盯上了身侧树枝。
六儿觉得许白疯了。
几乎无法挪动的人伸长了还带伤的胳膊,将还算结实的枯枝抓在手里,然后慢慢、慢慢的拖着身体爬了起来。
还是不可避免的用到了骨折的那只脚,许白的脸飞快的惨白下去,白的像宣纸,他似乎还听到了骨碴相互摩擦的声音,但他什么都顾不上。
六儿沉默。
六儿:【这具身体受的伤害是实实在在的。】
只是不会疼,又不是不会死。
六儿没说,它光是看着就难受得不行。
许白不说话,他很专注的保持着身体平衡,很慢的一点一点往前挪。
夜里很黑,月亮都没有,到处都是枯枝败叶,迈不开的步子和把握不住的平衡让他频繁摔跤。
就像是在杜家床榻底的地道中一样。
那时候他背着高高大大的江维舟,憋着口气拼命的冲,想的是就算自己死了,也要让夫君好好活着。
他是如此爱他,只觉得江维舟是他遇到的,最好最好的人。从见到的第一眼,江维舟就是他命中注定的夫君。
许白是如此懦弱。
他救不了爹娘,救不了家中仆从,像老鼠一样到处躲藏,甚至到了现在,还是只想着回草屋去找江维舟问个清楚。
得到真相之后呢?
许白不知道,他只觉得自己的思绪也是这浓郁夜色,一片漆黑,没光、没亮,什么都没有。
他摔了又爬起来,爬起来又摔,直到天色蒙蒙亮,才隐隐约约辨别清楚方向,乱七八糟的用树枝撑着往回走。
曲尧还在试图进入许白的梦。
可他今日无论如何尝试都不能成功。
曲尧咬着牙,他开始惶恐。折磨人的,眼见着师弟跳下炼器池的痛苦反复浮现,眼睛里蹦出血丝,“阿鸢。”
他仰起头。
你是一夜未眠,还是再也不想见师兄了呢?
……
江维舟出了门。
踏出来的那一刻,他才发现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不知道许白会到哪里去买药,不知道许白最常去的摊子,以至于站在门口,只生出茫然。
人一夜未归,他竟然连到哪里去寻都毫无头绪。
许白走回来了,他比从地道里出来时更狼狈,江维舟几乎是跑着过去迎他,向来注重仪态、不动如山的男人伸出手,却不知道该如何将许白带回破败草屋。
伤痕太多了。
凌乱的衣裳下斑斑点点的渗出血,露出来的脖颈和脸上也被划伤,最骇人的是右脚,足踝处扭曲成一个奇怪的角度。
许白粗重的喘着气,将将睁开的眼睛看见江维舟。
他想问,想问问面前的男人究竟是谁。
可话到唇边,只变成了句,“怀里……护身,在我怀里……”
痛的皮肉痉挛的身体歪倒下来,江维舟伸手接住他。
草屋里还是冷,许白烧的浑身滚烫,江维舟脱去衣衫,两个人肉贴肉的搂在一起。
“……护身,符……”迷糊中许白嗫嚅,他昏沉的厉害,竹香环绕过来的时候,还是只记得要给夫君求来最灵验的护身符,保佑他能平安健康。
江维舟看到了那张被叠成三角形的符纸。
被血浸泡了个角,很妥帖的收到了最里边。
竟然是去给自己求护身符了吗?
【江维舟好感度:96】
弄成这样,疼的厉害吧。
江维舟的手擦过许白眼角,他以为肯定会抹到一手眼泪,可指腹擦过去,只有滚烫眼睑下颤抖的眼珠。
脚上的伤不是草屋里余下的药能治的,江维舟毫无办法,他捏了发亮的珠子半晌,也没能真正下定决心将它捏碎。
在这种时候抛下许白,他做不到。
哪怕知道这只是个幻境,他也做不到。
江维舟将衣裳穿好,他得去找个大夫。
最娇气,最会跟夫君撒娇卖乖的人死死咬住牙,他意识时而清醒时而糊涂,却有一种奇怪的执拗。
问他,问他啊!
满是伤痕的手吃力的抬起来,抓住了江维舟仍然雪白的衣袖,在上面留下道并不好看的脏痕。
“阿鸢?”男人俯下身来问他,“醒了吗?”
他说:“我不走,只是去找个大夫,你等等我,我很快回来。”
“你……”许白看不清楚江维舟的脸,他含含糊糊的问,“你到底是谁?”
江维舟心口猝然一紧,手掌覆上许白指尖,“没事的,等着我。”
“江、维、舟。”许白一字一顿,惨白哆嗦的嘴唇开合,每一个字都变成了模糊气声,他依旧没哭,失去焦距的眼睛勉力睁开,“你,对我……做了什么?”
江维舟以为许白想起了长生宗的事。
仙长浑身僵硬,手足无措的呆住。
他做了什么?
无非是一次一次拒绝弟子的示好、无非是无视弟子赤诚真心、无非是将无辜之人推向死亡。
这对于从前的江维舟来说都算不得什么。
大道路上得有人牺牲,辉煌前路总要洒上鲜血祭奠。
无爱无恨、无欲无嗔。
师尊在看到他时都赞,“是个修道的好材料。”
江维舟以为是凡心不死的小弟子打乱了这一切。
江维舟想要将抓在衣袖上的那只手拉开,他知道许白脚上的伤不能再拖下去。
“渡……能渡,我……”
手指抓不住衣袖,江维舟将仍在蜷缩的手接住,塞进薄被,又用余下的外袍给人盖了一层。
江维舟逃也似的出了草屋。
许白眼睫颤抖,终于滚下泪来。
……
许白:【那个该被通缉的画师,也要给江维舟画一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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