顶点小说 > 玄幻小说 > 烛龙以左 > 228.八仙遗韵


三日后,南海海市。

成天蹲在珊瑚礁上,手中玉牒映出海底奇景:十二石柱呈星斗状排列,每根柱顶都托着一头龙形雕像。他掐指念诀,灯盏里的金莲突然射出红光,海水分开处竟浮现出汉白玉雕就的市集街道。

这是过去的场景,此刻被宙法复现。

“这是……“衡盯着从身边游过的透明鲛人,“八仙中只有招摇揽星的道统伫立于南海虚灵山,可他与这鲛人没什么干系。”

成天抓起把海底银沙撒向空中,沙粒悬浮成星图,他抬头盯着北斗杓柄,顺着勺柄指向的方向瞧见一个摊位。这段过去时空的所有生灵都在如常走动,那坐在摊位后的人影却被纹路定住,露出真容。

衡认出了摊位的主人,“是横箫金倪,看来这是他早年游历南海的时候。”

“可不光是游历南海啊。”成天单手夹住玉牒将其放在自己的眼前,显然在他的老古董瞭望镜失去作用后,他总能找出一个替代品。成天在集市摊位中走动,将玉牒对准了某个位置。

一个泡沫般的少女坐在石墩子上,蓝发如海藻般蔓延。

成天桀桀怪笑道:“这还有夫人呢,威光避尘南海熙华龙君,这位诞生在九州末代的真龙是南海鲛人国的神灵,用俗话说,这些集市中的鲛人就是娘家人嘛,就是不知道为什么横箫金倪的最后一段遗韵呈现出这个景象。你说要是从天不杀熙华龙女,他能不能活?从天那小子下手总是不知轻重,完全不懂留一线好相见的道理。”

“你并没有好到哪里去,只是在那头龙眼里,比起从天,你的利用价值更高而已。”衡冷冷地说道,显然不满成天拿曾经的同僚打趣。

“嘿!”成天耸肩,旋即托起青铜灯,轻喝一声:“收!”

青铜灯盏应声而亮,莲火瞬间吞没了成天眼前的时光倒影,随后灯芯中浮现出一座身披金色甲胄的骨像,手握利剑,碧蓝的龙女漂浮在金色骨像的身旁,一只手温柔地落在骨像的肩膀上,另一只手捧着宝珠。

“这不就搞定一位,很轻松嘛。”成天拍手,正想将青铜灯收进袖子里,可灯芯内的金色骨像抬起头,甲胄下的目光投向成天。

满脸轻松的成天身形突然一顿,捂住胸口咳出黑血,那张青铜灯无声地悬浮在透明鲛人的环绕中。成天听见了海潮声,其中夹杂着南海鲛人一族的古老歌声。

“怎么了?”衡一惊。

“众妙之门!”成天瞳孔猛缩,一把将嘴角的血迹擦干,又将冒出皮肤的惨白色絮羽揪出来捏成虚无,“众妙之门异动了!”

他的目光死死地盯着灯芯里的那尊骨像,此刻骨像已经消融在火中,莲火熄灭,宙法的运转停歇,此地瞬间失去了繁华的光景,露出原本漆黑嶙峋的礁石。

海风咸湿,成天撑起身子,皱眉道:“被算计了,岁月尊位,果然可怕。”

看着疑惑的衡,成天低声解释说:“记得我在天央拿到的神道之种么?为了让众妙之门能支撑赤龙归一的能量,靠神道之种凝聚天央的地脉来获得所需要的庞大能源。”

“当然记得。”衡说道。

“你也知晓新九州的旧祖之乱,那是八仙被大源污染后发动的大清洗。”成天接着说。

“关键便在这大源污染上。”成天指向海底,在久远的过去,那是横箫金倪摆摊的地方,“在横箫金倪过去补完的那一刻,众妙之门被青铜灯给勾动了,不……准确来说是赤龙设置在青铜灯中的宙法所勾动。那家伙靠宙法将横箫金倪被大源污染的部分扔给了众妙之门,这导致众妙之门为了碾碎秽物残渣直接在我的体内形成锯齿,五脏六腑全被搅碎了。”

衡在一旁听得连连点头,然后一掌拍在成天的脊骨上。

“噗——!”成天一大口浓稠黑血喷出,血裹着蠕动的肉块。衡挥尺画圆,阴阳二气化作浑天仪,将那些黑血和肉块困在阴阳汇聚之处。

“你干什么?这一巴掌下来,我差点两眼一翻四肢朝天死了!”成天咆哮。

衡递来手帕,“好些了么?”

成天反应过来,检查身体,大喜道:“喔!妙手啊!”

衡盯着阴阳浑天仪内浮动的黑血肉块,“但这些东西很不妙,如果不是众妙之门在体内帮你搅碎横箫金倪残留的秽物,堕化会迅速蔓延。可即便如此,众妙之门这样直接将肉身当做清除秽物的战场,以你目前的状态不一定吃得消。”

“还要继续么?”衡关心道。

“死不了。”成天用手帕擦干净身上的血迹,然后将手帕一并扔进浑天仪里,“吐这口血,我反而吃好处吃的更安心,收集八仙遗韵这种差事其中没点门道,那头龙凭什么交给我来做。这是连宙法都做不到的事情,只有众妙之门可以,那八仙与太虚相关,这是在借我之手寻找真正的八仙因果,区区残留秽物,在这因果前不值一提!”

熄灭的青铜灯轻轻颤动。

成天抬起头,望向这南海月夜。

此刻海上潮音愈缓,月轮却陡然坠下半尺,清光凝成实质的玉屑,沿着成天的脚下铺就一条延伸至南海深处的长路。

“那是……”成天眯起眼睛。

“虚灵山,招摇揽星道统所在。”衡回答。

…………

七日后,太行明世树。

楚杏儿站在一旁拿着巨大的云扇面无表情地挥动,期间大鹅成群结队地从湖中游过,纷纷撇过头来看她,并发出嘎嘎的怪笑声,令楚杏儿险些咬碎后槽牙。

事情怎会变成如此?楚杏儿除了咬碎后槽牙外还一脸的迷茫。

按道理来说赤龙归来,太行山终于有了主人,她该是浑身轻松,哪都有劲,领着大妖们在山里头乱窜。可为什么她会在这里给赤龙端茶送水当丫鬟啊?

李熄安正倚着一棵老树虬结的根须假寐,红鳞龙尾垂在湖水里,惊得几尾胆大的锦鲤啄鳞试胆。楚杏儿举着比她人还高的火纹云扇,腕上银镯随动作叮当乱响,扇起的风却全扑在自己脸上——那风碰着李熄安的衣角便绕开,连他的发丝都不曾惊动。

“你就是故意的!”楚杏儿忍无可忍把云扇往草甸上一扔,猛地一声吆喝,霎时李熄安头顶老树的树冠簌簌摇落千百翠叶,在半空中化作绿蝶,扑腾着翅膀冲向那假寐邪恶的太行龙君。

龙君眼皮都不抬,屈指弹飞一只撞上唇角的绿蝶,“昨日谁偷饮了我酿的竹篮酒,醉得往鹅巢里撒银桂?”

楚杏儿气势顿时矮了半截,嘴上却不饶人:“那、那是给那群呆头鹅们开灵智!多少年了,太行八王都换了一茬又一茬了,这些玩意连句话都不会说!”

楚杏儿话音未落,湖中白鹅突然齐刷刷仰颈,张开翅膀嘎嘎叫出楚杏儿唱过的打油诗,惊飞满山栖鸟。

“小银杏,白又白,两片叶子竖起来,爱吃小孩和妖怪,天天睡觉真可爱……好,不错。”李熄安听得频频点头,口中重复道。

楚杏儿瞪大眼睛,一双杏仁眼瞪得似铜铃,她扭头拔起自己本体,当即准备开溜。这简直是佛陀社会性死亡的现场,让她将来有何颜面去见世尊?

李熄安龙尾一摆,在湖面轻轻搅起涟漪,“当初太行庆典你收礼收的这湖岛都装不下,这事我还没有过问呢,别急着走。”

说着捻起地上掉落的银杏叶,叶脉金光流转间化作一只小金雀,叼走楚杏儿鬓边发簪飞回李熄安掌心。

“你!我的降魔杵!”楚杏儿气的跺脚又要回来,可脚下草甸疯长,缠着她脚踝往树梢荡。很快,小姑娘倒挂在藤蔓上,一晃一晃地摆荡在李熄安面前,没了那根降魔杵化作的发簪,好不容易梳好的发丝散开,楚杏儿披头散发,幽怨地盯着李熄安。

“那成天和阴阳归源来了九州,你便完全不过问?”楚杏儿眼神飘忽试图转移话题。

“我一直盯着他们,他们很好,很有责任心。”李熄安说。

楚杏儿撇嘴。

“如果你是指成天偷了大执夷的竹子的话,这两个天央人在九州闹了不少笑话,很多人想将他们遣返,但碍于你的情面,除非蝼出马,没人能动他们。”

正闹着,先前唱曲的鹅群突然列阵游来。领头的鹅王头顶不知何时多了顶银桂冠,它叼着献宝似的搁在龙君掌心。李熄安轻笑一声,帮助楚杏儿整理好发丝,将银桂冠戴在她的头顶。

“旦逢良辰,顺颂时宜,生日快乐啊小佛陀。”李熄安轻声说。

“我?”楚杏儿愣住了,伸手指向自己。

李熄安点头,“庆典里收的东西就当做你生日礼物好了。”

“真是今天?我都不知道自己生日是什么时候呢。”楚杏儿有些不可置信。

“我去过五台山的老和尚那,得知了种下你的年岁和日子。”

“通慧和尚?可他不是圆寂了么?”

“我昨天去见通慧了,还见到了不少人。”李熄安笑了笑,“过去和现在对我来说没有意义,只要曾经存在,我便能找到。”

“哇哦哦!”楚杏儿激动得把摆动藤蔓,口水唾沫差点溅在李熄安脸上。

“再闹腾,今晚让鹅群围着你唱打油诗。”

“通慧想我了吗?”

“我只是一介香客,问了下古寺银杏的年龄。”

“那这是我的生日礼物?”楚杏儿摸着头顶的银桂冠。

李熄安摇头,指向湖边。

湖畔的水花绽放,凝成漫天的圆糖。

“还有那天你收的礼物,这些都是你的。”龙君弹指解了藤蔓禁制,接住栽下来的小姑娘。

“你对我真好。”楚杏儿鼓着腮帮子往李熄安袖口蹭了把鼻涕。

下一刻便从李熄安怀里跳出来,蹦蹦跳跳地溜走,被湖畔新结的冰晶糖山引走了魂。

暮色渐浓时,明世树的年轮里渗出琥珀色光晕,几个君王纷纷到来,站在光晕下注视远处两个依偎的人影。

楚杏儿蜷在龙尾圈出的暖窝里啃糖葫芦,发间银杏叶沾了糖霜,随鼾声轻轻颤动。

李熄安将银桂冠整理好,放在楚杏儿的面颊边。头顶古树挂着的铜铃轻响,满山白鹅顿时噤声,一个个撅起屁股无声无息地游回巢穴里。只余湖水偷载着零星光点,往月亮流淌的方向悄悄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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