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过江澈后的第三天,谢兴夫妻俩依然如常,每天去火车站摆小摊,从早到晚,生活没有变化。
今天他俩回家的时间比平常要早不少,走到郊区天色还大亮,而且板车差不多空了,剩下的都是些散散碎碎,不好拿来卖的。
“拿一个,不用钱。”
心情好,夫妻俩站下来,对路边几个每天眼巴巴看着,偶尔才买上一根两根的小朋友招呼了一声。
孩子们带点胆怯,上前拿了,道谢,喜滋滋散去。谢兴妻子把剩下的散碎归拢归拢,说:“够咱俩一顿晚饭,再一顿早饭。明天得早点起,先去进货。”
谢兴愁眉苦脸一下,哀求说:“买点菜吧,今天生意这么好,咱也奢侈一回。你看你,脸上都没颜色了。”
“还奢侈一下呢。”妻子笑着瞪他一眼,说:“你以为每天都能像今个下午这么好运气啊,来个人,不挑不拣一口气就买了80多斤。”
“86斤。”谢兴明确了一下数字,说:“估计办席啥的吧,拿回去当冷菜。不过这人也是怪,非剩三斤不要。”
“是啊,我说他买了这么多,那三斤不用钱白送,惦记下回生意,他一样死活不要。说多了还急。”谢兴妻子也是一脸的不解。
最后菜还是顺路买了,豆芽,豆腐泡,还切了半斤肉。
两个人说着话走到家附近,远远看见门口站着一个人。
“小江?”辩认清楚,谢兴妻子高兴喊道。
“诶,嫂子,谢哥,我又来了。”江澈问候一声,看了看她手上拎的菜,笑着说:“看来我还是个有口福的。”
“哈哈,上回就一碗面打发你,你嫂子还一直说呢。”谢兴卸了板车,开门说:“快,进屋,今天炒俩菜,咱俩把剩下半瓶酒喝完。”
江澈混得不错,比以前更好,谢兴感觉得到。
不管他帮不帮手,自己都混成这样了,他还愿意来,愿意大方说笑,哥嫂称呼,谢家两口子心里感觉特别高兴。说肉麻点还有点温暖。
晚饭都是肉。肥多瘦少,猪肉切成指节大的小块,先搁锅里炒到吱吱出油,炒到有点老,下豆芽炒一盘,下豆腐泡炒一盘,最后剩下的那些,干脆做了盘辣椒炒肉。
嫂子的手艺很不错。
吃过晚饭,三个人一起坐在桌前喝茶,聊天。冬天,门关着,茶水热气腾腾。
江澈抬手腕看了看表,时间差不多了,低头打开背包,掏出来一团报纸,报纸打开,里面是整整齐齐的一摞人民币。
“这里是十万,够哥嫂还完高利贷还剩一点过日子,供孩子上学。”江澈说到这,抬手阻住准备开口说话的谢兴夫妻俩,继续道:“当初最后那一套白板让我赚了四十多万,实在话要不是谢哥,我也买不着。所以十万,不算多。你们也别担心,十万现在对我来说不算大钱。”
谢家夫妻俩互相看了看,谢兴开口,说:“当哥的本心是想逞个强来着,可惜没那资格,高利贷真的还不出头。谢谢兄弟。这样,我俩给你写个借条,三年内,一定还上。”
“不急,我还没说完。”江澈说:“今天来,我其实是想让谢哥和嫂子做个选择。第一,这十万块你们拿着,借条不必写,给我我也出门就撕掉;第二,我给哥嫂一份工作,算是雇你们俩帮我做事。”
谢兴夫妻俩愣一下,眼神交流。
江澈笑着说:“谢哥心里先别激动,这份工作和股票没关系。你好不容易才沉下来,就算再要碰股票,也得先磨上两年……”
“就是。”嫂子在一旁表示强烈赞同。
“这份工作会很苦,你们俩会一起全国各地的跑,风餐露宿,受人白眼,都是平常事。”江澈说完,把一份报纸打开,翻到某页,放在桌上摊平。
谢兴夫妻俩一起凑过来看了看,抬头有些困惑地看着江澈。
这是一份小报,是第一次,有省外报纸报道南关省的茶寮村在受灾后顽强自救,脱贫致富,其中突出提到了茶寮特产辣条,提到茶寮现在已经接到的220万订单。
“这个,是我去那边执教,带着村民做的。”江澈平淡说。
谢兴夫妻俩神情震撼一下,他们当然懂得这220万订单是什么概念,按报纸的描述,这产品推出还不算太久。
“想不到兄弟发展得这么好,这么快。”谢兴有些惭愧地笑了笑,他很清楚,一年前来盛海买认购证的那个江澈,并不是什么有钱人家出身,那应该是他人生的第一笔资金。
都是在认购证上拿到了人生第一笔巨款,最后的处境却天差地别,想起当时约吃饭,自己换个饭店,还笑说江澈太节约,谢兴心里难免有点尴尬。
一旁,嫂子看着江澈说:“那我们俩是不是……”
江澈点头,解释说:“这上面提到的220万订单,大部分来自南关一省。我给你们的工作,就是去别的省区推广它。地方你们自己选,选下一个市,我们定一个市的指标,选下一个地区,我们定一个地区的指标,指标达到了,我给你们销售提成,达不到,一分钱没有。”
这是江澈这几天考虑的结果,首先茶寮确实需要几个有能力,也吃得了苦的推销员,其次让谢兴夫妻俩一起,顶着压力共同奋斗,山南水北互相依靠,互相照顾,也很符合他们当前的状态。
几乎没有犹豫,夫妻俩交换了一下眼神,转回来说:“我们干。”
“好,如果干得好,茶寮还有很多领导岗位虚位以待。”江澈也一样爽利,说完把身前那摞钱推过去,笑着说:“写个借条,利息咱们按银行贷款算。”
“诶。”夫妻俩带着几分惊喜,连忙朝来纸笔,写借条,签名,按指印。
“那今天就先这样。”江澈把借条收好,起身说:“我还会在盛海呆几天,这几天,谢哥、嫂子,你们抓紧把高利贷还了,各种事情处理妥贴,再好好陪陪孩子。回头咱们一起去南关。”
夫妻俩起身,点头,送江澈出门。
胡彪碇派来的车在路口等着。
走到车子旁边,手拉车门,江澈突然停住,扭头问了一句:“对了,谢哥。刘曹,管大海这两个人,你还记得吗?我昨天碰巧遇见他们了,上来打招呼,说是一起吃过饭,我硬是想不起来。”
“记得,不过很久没来往了。”谢兴有些颓然说:“那次合伙做庄败了以后,我和那些人的联系基本就都断了,有几个跟我一样,啥都不剩,背一身债,另有几个就没了消息。”
江澈想了想,说:“好的,那咱们过几天见。这几天要是有什么麻烦,你们就打我留的那个电话。”
说完,江澈挥手,开门上车。
…………
情况其实很明显,谢兴和他口中那几个和他一样下场的合伙人,应该是被人设局做掉了,而做掉他们的人,就是另几个合伙人,其中当然包括刘曹、管大海。
比无良庄家还无良啊,连合伙人都坑。
江澈想想有点小兴奋,接下来的两天,再遇见管、刘二人,他都会主动被动的打招呼,攀谈几句,满心期待他们能动心思给自己做个局,下个套。
但是没有,那俩连一点动静都没有。
这不对啊,江澈想了好久都想不明白,自己难道看起来没钱吗?不嫩不好宰吗?
一直到被胡彪碇打招呼吓了一跳,江澈回过神来,才想清楚,原来是因为这货。
这几天,江澈一直是和老彪一起出没的。胡彪碇在交易所也混了一段时间了,他的实力、背景,行事作风,想必不少人都有所揣测,刘曹和管大海这种玩小技俩阴自己人的货,层次实力肯定不高,见这情况,哪还敢打江澈的主意?
犯难了。
江澈需要一个人,这个人得一看就是生手,嫩,但是给人感觉很有钱,而且还得毛躁,得小赚张狂,心大没谱……
这样一个人在刘曹、管大海这种专门玩套的人眼中,就会像是黑暗中的萤火虫,想不发现都难。
会让他们完全控制不住自己。
哪里去找这样一只萤火虫呢?江澈躺在床上,脑海中一个一个身影划过……
大哥大响,江澈躺着接了。
“老江,你在哪呢?”郑书记在电话里大咧咧喊。
“……”江澈猛一下坐起来。
“问你在哪呢?我回来了,跑你家,听说你出去了。”郑书记有点着急,激动催问。
江澈犹豫了一下,说:“我在盛海。”
“好,我来找你。”郑书记果断说。
“不是,你,你不是刚回来吗?不在家呆几天?”江澈有点于心不忍道。
“我呆个屁,我他妈都快被谢雨芬搞疯了。”郑书记狂躁症发作说:“她在那边没闹够,回来就说要来宜家给我当秘书,不让就哭。我没办法了,只好说你叫我一起出差,先出来躲几天。反正我明天过来,到盛海打你电话。”
“哦。”江澈深深地叹了口气,说:“来吧,来吧。”
“那行,我挂了。”
“嘟嘟嘟。”电话挂断。
江澈把大哥大一扔,躺下,“作孽啊!萤火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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