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们震惊了。
他们看着王不仕。
而王不仕并不介意告诉别人,自己很有钱。
反正……就算自己不说,也是天下皆知。
何况他很清楚,保住自己身家的根本,与穷富无关,而在于自己是否总能做出对的选择。
就比如此次查案。
自己倾尽全力,拿出了大量的银子出来,为的……就是如此。
礼部来人宣读旨意,弘治皇帝感念王不仕之德,敕其为太子少傅,职权虽未增加,不过……却准王不仕以翰林侍讲学士的身份,每月教授皇孙读书三日。
显然,这是天子看重了王不仕的经济之才。
且此人视金钱如粪土,人品也是高洁。
皇孙的重要性不言而喻,准其教授皇孙读书,这是天大的荣耀。
自此之后,王不仕便算是皇孙的人了。
此旨一出,又引来了无数人的羡慕。
王不仕却没有丝毫的喜色,依旧早出晚归,带着一群算学生,负责退赃的事。
当然免不得,他需去酬谢方继藩。
自是备了重礼,到了西山,见过方继藩之后,先行了大礼,而后奉上了礼单。
方继藩刚刚得到了朝廷的恩赏,皇帝又赐予了万户,如此一来,可算是将姓方的统统一网打尽了。
这令方继藩大大松了口气。
终于可以一家人齐齐整整的去黄金洲团圆了,这是何其欣慰的事啊。
方继藩看着礼单,他心情不错,笑吟吟的道:“人来了就好,送什么礼,这珍珠啊,玛瑙啊,还有这银三十万之类,这东西又不能吃,生不带来,死不带走的,尽是虚的,我平身最不喜欢的,便是送这些,俗不可耐,你带回家去,我不喜欢这些东西。”
王不仕却是作揖道:“这不过是略尽心意,齐国公万万不要嫌弃。”
“这不是嫌弃,这上上下下竟是价值了七八十万两银子之多,这么厚的礼,我方继藩能收吗?若是收了,别人怎么看待我方继藩,我方继藩是两袖清风的人,你还是带回去吧,邓健……”
邓健一直垂立在一旁,一听少爷的吩咐,立即道:“小的在。”
方继藩道:“你将这些礼带回王家去,我方继藩,无功不受禄。”
“少爷……您……”
方继藩就吐出了一个字:“滚。”
邓健万万料不到,少爷升华了。
对少爷更加崇拜了,怎么办?
邓健连忙乖乖奉命而行,方继藩则请王不仕落座。
王不仕却显得惊恐起来。
他最怕的就是这个。
对于一个有钱人而言,从不害怕别人要钱,怕的恰恰就是别人不要钱。
王不仕不安的道:“齐国公……若是不收,下官只恐寝食难安。”
这是王不仕的真心话。
方继藩见他忧心忡忡的样子,笑道:“你这般一说,倒显得我方继藩好像收了你的东西,就成了做好人好事一般。”
王不仕很是诚恳的道:“是啊,若是齐国公能够收下,对下官而言,正是行了善事。”
方继藩惊诧道:“是这样的吗?这样的话,不收反而不好意思了。”
王不仕觉得有了机会,顿时精神抖擞起来,连忙道:“我这就将邓健叫回来。”
方继藩摆手:“算了,人家都已将礼带回去了,再叫回来也不好,这些东西,就暂时放在你家,也无妨。”
不是决然拒绝就行……
王不仕面露喜色:“是,是。”
方继藩又道:“可话又说回来,这礼送了我,我收了,便算是我的财物了,既然放在王家,是不是该收点利息啊,你别误会,你也知道,我毕竟是开钱庄的。”
王不仕:“……”
呃……这套路是不是太深了。
王不仕咬牙道:“当然要算利息。按房贷的利率来算,此礼折银七十万……”
“你不必算了,我信得过你,你立个字据就好。”
王不仕也不多废话,直接打了一张欠条,签字画押。
方继藩拿着字据,却不禁有些感慨。
自己也算是做了好人好事了,不让王不仕欠自己一点钱,他吃不下饭,睡不着觉的,现在好了,他心里终于可以踏实了吧。
王不仕看着方继藩:“此次退赃,已退了近半了,还有一些大额的赃款,也在这几日便可退完,不知齐国公对此还有什么要交代的吗?”
方继藩叹了口气道:“这该死的陈政,居然还想要逃亡海外,他在天竺竟还有亲戚,他这是诛族的大罪,我们应该下一道文,责令莫卧儿国遣使来道歉,赔罪……这笔账,该算在他们的头上。”
王不仕一愣,微微皱眉起来:“莫卧儿国,我这几日特意去了解过……这……他们距离大明十万八千里,只恐他们不会理会。”
方继藩微笑道:“我这不过是尽人事罢了,莫卧儿国,说他们是北元残余,也不为过,是该给他们一点警告。”
王不仕点头:“是,下官这就去办。还有一事,就是退赃的时候,张家老是来闹……”
张家,自是寿宁侯和建昌伯。
他们投入了接近两百万两银子。
而今,只给他们退一百二十万两,张家兄弟咽不下这口气啊,一百二十万两,可是够他们吃几十万年的粥了。
方继藩自是一点不意外的,摆摆手道:“不要理会他们,他们闹不出什么来的,实在不成,找十个八个御史弹劾他们贪婪无度。”
王不仕倒是有点意外了,想不到方继藩也有找御史来弹劾别人贪婪无度的时候。
从前,这位齐国公,可是御史们的众矢之的啊。
他很干脆的点头:“不到万不得已,下官定不会这样做,不过他们若是还闹,自然也就不会客气了。”
二人商量妥了,王不仕便松了口气。
其实……他越是跟着方继藩,越觉得方继藩深不可测。
须知道,任何的差事想要办好,是极难的,因为有差事,就会有利益,牵涉到了利益,任何一个衙门都难免会有数不清的扯皮,会有各种的欺上瞒下和推诿。
可方继藩退赃,直接调用算学院和西山钱庄的资源,不需经过任何一个衙署,反而是顺畅无比。
那些算学的生员,还有钱庄的人员,统统规矩得很。
这是王不仕最为佩服方继藩的地方。
…………
“陛下……陛下……”
萧敬疾步入殿。
这新的大明宫,占地极大,有无数的宫阙,可在这诺大的宫城里,弘治皇帝坐拥广厦千万间,却几乎在任何时候都在奉天殿里。
弘治皇帝此时正埋头批阅着奏疏,听到声音,这才抬头看了萧敬一眼:“何事?”
“方才……咱们内帑的银子……退回来了。”
弘治皇帝颔首点头:“多少?”
“一百一十三万两。”
“不是一百二十万两?”弘治皇帝微微皱眉。
少了八十万两,他心已疼了很多天了。
可是现在怎么还少了七万两?
“结算的人,在将小额的赃物退还之后,再将结余的银子统统进行了折算,结果发现,剩余的银子……”
弘治皇帝就明白了。
先紧着小额的,接着就是……有多少算多少……
弘治皇帝觉得自己心疼得厉害。
这一来一去,亏死了。
虽然,这事儿只能怪自己,可是……
好吧,作为皇帝,他也是有无可奈何的时候。
弘治皇帝摇摇头,叹息道:“嗯,朕知道了。”
“陛下,这些银子,是入库,还是送西山钱庄,又或者……”
“暂时先入库吧,内帑现在银子是多,可现银却是太少了。那陈政,会审了吗?”
萧敬便道:“审过了,拉下了三十一个命官。”
弘治皇帝面无表情的道:“果然是如此,朕就知道,凭借他一个商贾,区区一己之力,怎么能弄出如此大的动静。”
“还趁此机会查出了……一条走私的商队……”
现在大明的海禁,只在半开放的状态,船队自是可以出海,可大多却是官船,哪怕是海贸,现在也是四海商行负责。因此,走私还是有利可图,虽是比之从前,要收敛了许多,可只要有利,终究还是禁不住的。
弘治皇帝脸色肃然起来,道:“是天竺至大明的私船?”
“正是。”
弘治皇帝点头,默不作声。
大明与天竺,相隔甚远,天竺诸国,也非大明藩属,自然而然,也是徒呼奈何。
弘治皇帝叹了口气道:“此事能有一个结果,已是万幸了。”
“还有一事,寿宁侯和建昌伯,今儿又跑去皇后娘娘那哭诉了。”
弘治皇帝冷哼一声,才道:“别理他们,皇后也是有大局的人,昨夜还和朕说起此事,对她的那两个兄弟,可谓是咬牙切齿,那两个混账,真是一丁点儿的亏都吃不得的。”
弘治皇帝一摆手,他突然心念一动:“朕吃了这个亏,方知朕有太多的失察之处,找个日子,陪着朕,在这京师走一走吧,又或者………”
他略有所动,想知道这退赃之事,到底是否报上来的这般顺利。
于是弘治皇帝继续道:“择日不如撞日,那张家兄弟总是喊着不公,不公,朕倒要看看,公道不公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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