顶点小说 > 历史小说 > 天唐锦绣 > 第一千九百七八章 聚众闹事


中枢一再强调此次选官不得“私相授受”、更不能“卖官鬻爵”,可房俊身为朝中第一人却公然指使工部授官于新科进士,岂非知法犯法?

        其后,更爆出新科进士张子胄乃范阳张氏子弟,与房玄龄之妻、房俊之母出身之范阳卢氏祖祖辈辈结亲,使得这股风潮愈发汹涌跌宕起来,数十籍贯江南的新科进士汇集于吏部馆舍,群情激愤、怒发冲冠。窗外小雨潇潇,却浇不灭新科进士们心头怒火,南榜第十六名朱文元面红耳赤、义愤填膺:“所谓“不得私相授受'难道只是针对我们江南士子吗?张子胄排名数十之外,只因与房俊攀上亲戚便直接被工部选走,且参与数十万贯的庞大工程?  ”

        另外一名新科进士陈林也摇头感叹:“这还只是当下,一旦那所谓的工程完成,连升三级也不在话下,吾等怕是以数十年之功也追之不上啊。  ”

        朱文元怒哼一声:“开凿大禹陵?简直荒谬绝伦!五岭隔绝南北、形如天堑,岂是人力可以为之?只怕这所谓的工程也只是房俊对张子胄量身定做,届时召集民夫、囤积粮秣,于山岭之间某一处羊肠小径随意凿几块石头、推几车土方,便堂而皇之宣称工程完成,届时敛财的敛财、升官的升官,置帝国利益于不顾,无耻之尤!  ”

        窗前捧着一本书的萧恕闻言蹙眉,放下书本,正色道:“文元,慎言!开凿大庾岭、凿穿南北乃旷世工程,可谓功在当代、利在千秋,你就算不看好,也得等到工程失败之后再行弹劾吧?现在八字没有一撇,便这般愤世嫉俗、无中生有,着实不妥。  ”

        朱文元怒目相对:“你自是说的风凉话,南榜第一、中书舍人,已经预定了宰相之位!可吾十余年苦读,到头来不过是稷山一个县丞,难道于他河东苦寒之地蹉跎岁月、浪费光阴?  ”

        如此说话,萧恕也恼了:“朱兄何以出此怨言?岑长倩乃北榜第二,且有功于皇家,更是贞观学院数百学子之领袖,也不过选官为泽州别驾而已,你排名南榜十六,选为一县之县丞又有何不满?况且要说苦寒,泽州背靠太行山,辖区多山少田穷困不堪,实属苦寒之地,毫无做出政绩之根本,而汝所在之稷山濒临汾水、良田无数,顺水而下可抵黄河联通天下,又怎算是苦寒之地?  ”

        诸人无言,这的确是不容置疑之事实。

        谁都知道岑长倩在数次叛乱之中皆立下大功,其人出身显贵、才学卓越,早已成为贞观书院中学子领袖,深受房俊之宠爱、器重。众所周知,房俊素有识人之明,能被他宠信、器重者皆非等闲,只需略作提拔便能独当一面。

        如今却任由吏部将岑长倩安置于泽州那等穷乡僻壤……

        论及亲疏,张子胄所谓的老亲,又如何能与岑长倩那等得意弟子相提并论?

        若当真“私相授受”,也应该动用人脉、威望去为岑长倩谋求一个好官职才对……

        然而朱文元已被嫉恨之心填满,冷笑不屑道:“此之为“瞒天过海'之策也,谁都知道岑长倩乃房俊之门生心腹,故而故意将岑厂前安置于苦寒之地、且官职不显,以此堵住旁人之口,私底下却将自己亲属、故旧安插于显要之位。诸位如若不信且等着瞧,岑长倩在泽州别驾任上用不了两年,房俊必然将其调往别处、且步步高升。”

        诸人一听,如此说来好像也有道理啊……

        萧恕摇摇头,不再与其争辩,回头又拿起书本研读起来。

        朱文元未得到反馈,心中不满:“话说你们兰陵萧氏也与房俊是姻亲,甚至将身负南梁皇族血脉的嫡支女儿送给房俊为妾,难道就不曾登门哀求,让房俊对你这位南榜状元多多关照?”

        萧恕霍然起身,书本卷起指着朱文元鼻子,冷声道:“再敢胡言乱语,莫怪吾不给你颜面!”左右人等赶紧上前将两人拉开,萧恕怒哼一声,拂袖离去。

        说起来他的确心虚,因为朱文元话虽难听、却是事实,萧家的确为了笼络房俊而将萧淑儿送去房家为妾,此事在江南人尽皆知,也曾有诸多流言蜚语…  …

        见萧恕离去,朱文元不以为意,环视一周,大声道:“反正张子胄之事见不得光,吾欲邀请诸君前往承天门请愿,恳请陛下责令御史台彻查此事,还吾等新科进士一个公道!不知诸君可愿同往?”诸人都吓了一跳,还以为这厮只是羡慕嫉妒萧恕状元身份,却不知其居然藏了这份心思。

        陈林忙劝阻道:“此事究竟是否违规,自有御史台去彻查、核实,吾等岂能前去承天门叩阙?”南榜第二名沈文建一直没吭声,这时候也反对:“如此行为,既是干预司法,不可取也!”朱文元看向一旁喝茶未参与争论的谢文华、庾志冲:“二位兄台以为如何?”

        庾志冲放下茶杯,想了想,道:“倒也未尝不可。”

        谢文华蹙眉道:“国家自有法度,焉能恣意妄为?若谁人只觉不公便跑去承天门叩阙、请愿,则国法律例何在?”

        庾志冲看向朱文元,后者压低声音道:“当然不能吾等区区几人前去,房俊权倾朝野、一手遮天,咱们跑去检举揭发,真以为人家是吃干饭的?这两天我观察了一下,考试之后各种原因滞留京中的天下士子尚有百余,这些人有的被取中,但选官不尽如人意,想要改任却苦无门路,更多则是落榜士子,难免心存愤懑,咱们几个振臂一呼,定然应者云集,先起草一份弹劾张子胄至文书,让众人签字画押,而后数百人齐聚承天门下,纵然不能达成目的,也无后顾之忧,朝廷毕竟要考虑恶劣影响嘛!”

        此言一出,诸人恍然。

        法不责众啊!

        南榜状元沈建文自是不愿掺和,摇头道:“此等裹挟民意、胁迫中枢之举措,纵然得逞于一时,怕是也将吾等身上背负污点,须知现在若聚众闹事不仅仅是针对房俊、张子胄,更是对吏部选官不满、对工部运作不满,诸位不妨想想,以后吾等为官之时但凡涉及这几个衙门,必然对吾等百般挑剔。”

        工部也就罢了,吏部却是每一个官员都绕不过去的门槛,每一个官员之任免、升迁都要经由吏部之铨选,一旦铨选不合格、审查不通过,轻则候补待职,重则革职查办。

        今日将吏部上上下下得罪个遍,他日铨选之时,还能指望吏部有什么好话?

        朱文元摇头道:“非也!我听外间传闻,张子胄之所以被工部选中,是因为房俊亲自带着张子胄去了工部衙门见了阎立本,之后工部直接行文吏部,点名要张子胄……如此,与吏部何干?”

        沈建文便不再不说,看向谢文华:“文华兄何往?”

        谢文华道:“今日腹痛,正欲寻一处医馆号脉查看一番,开一副药。”

        江南人士身在关中,万一水土不服所致,那可是能要了命的。

        沈建文便道:“在下当与建文兄同行!”

        两人遂联袂而去。

        他俩一个南榜第二、一个南榜第三,仕途顺遂、前程似锦,何至于跟随朱文元等人去搅合那一滩浑水?当真“为民请命”也就罢了,总还是有几分悲天悯人之胸怀,可朱文元与庾志冲一唱一和、配合默契,真以为他们看不出来?

        朝廷对此次科举无比重视,看看之前因为大闹考场而被禁考的陆彦远、贺默、张正等人便可知一二,现在选官完毕却要聚众闹事、裹挟民意、胁迫中枢……

        怕是没什么好下场。

        朱文元眼见两人离去,顿时恼羞成怒,愤然道:“吾等为了江南士子之前程,奋不顾身想要一个公平、公正之对待,彼辈却顾惜己身、自私自利,吾羞与之为伍!”

        庾志冲迟疑道:“没有他们三人,吾等恐怕声势不足啊!”

        南榜一二三名尽皆置身事外,即便聚集再多考生、士子,怕是也难以引起足够的声势,而这种“叩阙”之举最重要便是声势,将声势搞得沸沸扬扬浩浩荡荡,中枢自是顾及影响、法不责众,可若是动静不足,很有可能被强力压制。

        到时候秋后算账,麻烦就大了……

        朱文元一咬牙,振臂高呼:“吾等所为乃义之所在,虽千万人吾往矣!既然大义在身,又有何惧?诸君请与我同行!”

        “好!”

        “彼辈奸佞祸乱朝纲、私相授受,吾等岂能听之任之?”

        “吾等之前程无关紧要,定要肃清纲纪、廓清寰宇!”

        当下,十余人以朱文元为首,出了馆舍,前往国子监,在国子监门口一番演讲,顿时有无数学子被鼓动得热血沸腾,再有前来汇聚的新科进士、落榜学子,数百人振臂高呼口号,任凭淅淅沥沥的雨水淋湿衣裳,浩浩荡荡往承天门而去。

        国子监官员吓得面青唇白、瑟瑟发抖,赶紧向吏部、中书省报讯,这些学子万一闹大,事情怕是没法收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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