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一开始的呵斥、痛骂, 到后面监视□□,字字诛心,现如今父皇更是一见面就在大庭广众之下动起手来, 将自己这个太子的脸面视作无物, 狠狠往地上踩。
再然后呢?再然后又是什么?怕不是马上就要废太子了。
不知道是痛还是绝望,太子手背青筋爆凸,心中在得知景文帝遭遇刺杀时的慌张无措尽数泯灭, 只剩下了满心的木然。
万万没想到圣上会突然震怒, 周围众人先是一愣,继而呼呼啦啦全部跪了下来。
至于叶朔, 整个人都傻了。
怎么回事?发生了什么?怎么刚一见面就要生要死的?
便宜爹毕竟是皇帝, 雷霆雨露具是君恩, 反抗不得。
见他还要再动手, 一旁的叶朔咬了咬牙,将太子护在身后, 硬生生替他挨了一下。
……操!这也太疼了吧!
如今的太子哪儿还能再受的住这一下。
叶朔后背火烧火燎,感觉肩胛骨都要被踢碎了。
“父皇!有话好说, 何必动手!”这里这么多人,太子他如何能够受的住!
景文帝本就是在看到太子之后一时气急攻心, 如今见小儿子疼的呲牙咧嘴, 肺管子都快咳出来了, 景文帝下意识就有些犹豫。
叶朔趁着这个机会, 全然不顾什么脸面,立马上去抱住便宜爹的腿, 防止他再乱踢人。
“爹, 冷静的爹!”
景文帝这下子彻底没法子动了。
景文帝深吸了一口气, 冷冷道:“松手!”
叶朔苦着一张脸:“爹你可别再动手了, 你瞧三哥如今的身子,哪儿还能再禁得住这一下?”
景文帝这才注意到,太子如今似是格外的憔悴,他伏着身子,后背的脊骨都凸出来了。
景文帝第二脚到底是没能踹下去。
叶朔忙道:“都是一家人,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沟通沟通!这话叶朔都快说腻了。
然而叶朔不说还好,一说这话,尤其是其中的“一家人”三个字,景文帝反而跟戳了肺管子一样,越发的愤怒。
而这愤怒之中,还掺杂着一丝无言的悲怆。
“你把他当是亲兄弟,你问问他,有把你当亲弟弟吗?”对自己这个父皇,他有当过亲爹吗?
“承祚啊承祚,你扪心自问,你对得起你弟弟这般舍命相护吗?”
“小九,你自己看看,你这位太子哥哥,都做了些什么吧!”
说着,景文帝从暗卫手中拿过了一沓纸张,不由分说就这样丢到了两人面前。
叶朔不知道上头都写了些什么,但事关太子,肯定不能让别人知道。
故而叶朔在旁人都看过来之前,飞快的将这些纸都捡了起来。很快,他就被上头的内容吸引了全部的目光。
刺杀一事,乃是业陵湘斛等地知州安排,而业陵跟湘斛的知州,乃是太子的人……
“这不可能!”叶朔第一反应就是不信。
“父皇,这中间肯定有地方出错了!”
叶朔相信太子可能会因为底下一群弟弟虎视眈眈从而做出错误的选择,但绝对不相信太子会弑父杀弟。
景文帝起初也不相信,只是如今所有线索,桩桩件件直指太子,由不得他不信。
其他皇子无一人有异动,且有那么大能量的,除了太子,还能有谁?
单业陵湘斛的知州,哪儿有那样的本事!
景文帝南巡,携带的人马足够应对绝大多数情况了,可是到最后却依旧没能防住,区区两个知州,若背后无更多支持,又岂能翻天不成?
之前的景文帝心里头有多期待,如今就有多失望。
“太子,如今证据确凿,你可还有话要说?”
太子一动不动,沉默不已。
叶朔一下子就急了:“三哥!你到是说句话啊!”
若是父皇心里头起了疑心,说与不说的,又有什么区别呢?
这两年里头,太子已经说了太多了,实在是说厌了,说乏了。次次解释都得不到回应,渐渐的,太子心里头也就生不出多余的期待了。
父皇疑心已经到了这种程度,太子他实在是…无话可说。
然而就在太子即将彻底放弃了的时候,却听到旁边的叶朔又喊了一声:“三哥!”
“…求你!”
蓦然间对上弟弟似有哀求的双眼,太子本已麻木的心不由得跟着颤了颤。
“三哥如今说什么弟弟都相信,所以这件事必不是三哥做的,对不对?”
这句话出口之后,气氛一下子就沉寂了起来。
就在叶朔以为太子不会开口的时候,却见他小幅度的、微不可见的摇了摇头。
叶朔的心一下子就又重新活了过来,忙不迭的就朝着便宜爹看了过去:“父皇你看到了吗?真不是三哥做的,父皇,求你,再查查吧!”
景文帝沉默半晌,最终朝着旁边的人招了招手。
“太子身子不适,来人,将他扶下去歇息。”
这是要将他重新软禁的意思。
不待旁人靠近,太子自己便先站了起来。
叶朔看了看这个,又看了看那个,没怎么犹豫,就上前扶住太子。
若是其他人,太子定然是不愿意让对方看到自己狼狈的样子,但若是小九……
最终,太子没有拒绝。
跟着指引来到院子门口,叶朔见气氛实在是太过沉闷,便故作轻松道:“三哥,你也别太担心了,有暗卫在,早晚能还你一个清白。”
但其实,清白与否,对如今的太子来说已经不重要了。
太子早已是心灰意懒。
“小九,你尚且信孤,父皇却不信,孤这太子当的,实在是没意思。”
“三哥……”
不等他说完,太子就走了进去。
“吱呀”一声,大门关闭,彻底将太子的身影隔绝起来。
叶朔眼睁睁的看着,却只觉得无力。
姚芷远远看着这一幕,心中分辨不出是个什么滋味。
在今天之前,她以为皇子都像是表面上看起来那样光鲜得意,却原来背地里亦有旁人不曾知道的苦。
难为他之前一直都是笑呵呵的,叫姚芷误以为他一直都是像表现出来的那样无忧无虑。
叶朔同样也看到了她,四目相对,姚芷几经犹豫,最终还是走了过来。
等叶朔回到自己院子的时候,还没开口,就听姚芷道:“把上衣掀开,让我看看你的伤。”
“这不好吧……”伤在后背,让一个姑娘家瞧了去似乎有些不妥。
见他这个时候反而矜持了起来,姚芷抿了抿唇,不由分说一把将他的领子撤开。
叶朔疼的好悬没喊出声来。
青年的后颈跟脖子十分的细腻光滑,跟他的脸蛋一样漂亮,只是肩胛骨那里如今一片青黑,看起来分外可怖。
姚芷伸手检查,见没有伤到骨头,这才松了口气。
“不是很严重,只是今天一过,到明天的时候怕是要肿起来,估计会影响这条胳膊活动,不要碰触不要抓挠,过几天就会好了。”
叶朔老老实实的点头。
对比起叶朔这边,二皇子得知了此事之后,可谓是愤怒之极。
即使到了这个时候,父皇依旧在包容,纵使太子犯下了如此滔天大错,父皇也只是将他软禁而已。
一而再、再而三,二皇子只觉得心冷。
父皇对太子如此宽容,可曾对他们这些儿子有过半点的仁慈?
就连帮太子求情的叶朔,如今都被二皇子给记恨上了。
只是二皇子的办法却不止这些,如今他既然出现在了这里,二皇子就已经做了万全的准备,这次一定要将太子拉下马不可。
旁人不清楚,二皇子却是知道一个惊天秘密,别看大皇子如今如日中天,他再厉害也是没用,父皇永远也不可能选他当继承人。
镇国公的苦头父皇已经吃过一次了,又岂会让自己重蹈覆辙?
大皇子若是能够安安分分,一辈子当他的定王也就罢了,但凡他敢露出一点不臣之心,父皇必定雷霆手段。
可笑大皇子时至今日,却依旧被蒙在鼓里,还在做着上位的春秋大梦呢!
没了太子没了大皇子,他这个老二,自然就能够数得上了。
不然这一前一后,两面包夹之下,自己这个二皇子何日才能够出头?
底下的弟弟一个个成长起来,若是再不动作,怕是要来不及了。
所以二皇子这回才果断出手。
于是,二皇子就带着自己查到的东西,来到了景文帝的面前。
“启禀父皇,儿臣有事要禀。”
暗卫的动作快,二皇子的动作也不慢,暗卫如今才来多久,二皇子可是早他们大半个月就来了。
景文帝命人将二皇子准备好的东西呈上来。
景文帝一边看,下头的二皇子一边说。
“事关太子,儿子本不该多言,只是事关重大,儿子不得不说。”
“儿子了解到,早在半年前,春季的时候,业陵跟湘斛二地发生了一场小型的蝗灾。像是自然灾害这种本不大要紧,如实向上禀报了便是,只是不知为何,两位知州似是被鬼迷了心窍,亦或是怕丢了头上乌纱,竟秘而不宣,将灾情隐瞒了下来。”
“儿子曾去过业陵一趟,两地百姓春季颗粒无收,全靠着陈年的旧粮过活,加之两位知州不作为,如今业陵、湘斛二地已经开始死人了父皇!”
太子手底下的人竟出了如此大的纰漏,哪怕景文帝再怎么属意太子,也都保不住他了。
直到这里,才是二皇子给太子的致命一击。
如此,便是九皇弟,怕是也帮不了他了。
事实证明,二皇子猜对了,即便是叶朔,也没有办法帮太子求情。
太子亦不曾想过,因着自己的放纵,竟然酿出了如此滔天大祸。
“尔身为储君,有坠先训,其罪,更大于他人。”
或许父皇说的对,自己这个做太子的,才是罪魁祸首。
自己有何颜面,再继续做这个太子?
景文二十五年秋,太子叶承祚因谋逆、贪腐,惹得圣上震怒,十月三日,圣上下旨,将太子叶承祚贬为庶人。
十月七日,大周一胡姓富商,捐粮二十万石,顾姓富商捐粮十万石,用以赈济灾民。
十月十日,废太子叶承祚,自绝于清风院子,帝大悲,后未有牵连,保留其嫡子爵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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