剁头去皮洗净、加盐酒腌制, 最后加水炖上半个时辰,一条足有三四尺长的菜花蛇就这样进了大家的肚子。
酒是随身携带的粮食酒,没有葱姜蒜, 这顿蛇肉羹总的来说并不太好吃。
鱼娘只尝了一小口, 剩下的全给陈氏了。
因为是二牛和大庆小庆发现的这条蛇, 所以他们分到了两块蛇肉。
鱼娘想起在下河镇时, 自己钓的鱼最多,最后也和二牛一般,分到了最多的肉。除了一顿香喷喷的煎小鱼,她还因此得了一个名字。
一眨眼, 离开下河镇一个多月了, 再想起当初的日子, 虽然多是苦涩,却不必像如今这般惶惶不可终日,朝不保夕。
在粮食极其珍贵的灾荒年间, 蛇肉对大家来说,是一顿不可多得的美味。除了鱼娘过不了心里的坎,只尝了一下,剩下的蛇肉被大家瓜分地干干净净。
吃完饭, 李仲海拿出雄黄粉,打算把墙角的里里外外都撒一遍。野外没有条件,现在住在院子里, 当然是怎么舒服怎么来。
若不把院子整一遍, 什么老鼠、蜈蚣、蚰蜒、蜘蛛爬的到处都是,除了多个睡的床, 和露宿在外也没什么区别。
这个院子虽然有杂草, 但东西还算齐全。
有一口水井不说, 水井旁有打水的轱辘和桶,厨房里也有织好的土灶和锅。这些东西看起来零碎,缺一样都不行。
李大成道:“咱们还是承了石家的人情,这院子可比云安的好多了。”
李伯山也深有同感,云安的院子比这个小了一圈,里面连个灶都没有,还要他们自己和泥垒。
王氏和女眷们纷纷抱出了自家的衣服,准备好好洗一洗。
这些衣服上都沾满了灰尘,破破烂烂的,有的里面还有虱子。
院子里没有晾衣绳,于是板车上用来绑东西的绳子正好可以用。
洗好衣服后,眼瞅着还是个大晴天,陈氏又想着把鱼娘的头发也给洗了。
小院里没多少柴火,仅有的要晚上做饭用。
陈氏不愿意让鱼娘用凉井水洗头,若是夏天还好,温度高头发干得快,过了中秋天气转凉,小孩子的身子骨还没长好,乍一见凉气,很容易生病。
于是她想了想,转身去找了王氏。
李伯山一家比李仲海一家多了一口人,王氏的衣服就洗的慢了些,现在才刚把衣服拧好准备晾出来。
陈氏笑盈盈帮王氏把衣服搭在绳子上,“大嫂,今天天气这么好,你要不要帮二丫洗个头?鱼娘的头发乱的梳都梳不开,我准备今天帮她好好洗洗。”
王氏想到二丫也好久没洗头,也有些心动,“那要不,让二丫和鱼娘一起洗?”
陈氏道:“行,那我去叫仲海去外面买点柴火,这大秋天的,用凉水洗头冻着二丫了怎么办?”
王氏迟疑了,“这,洗个头用柴火烧,娘会骂人的。”
陈氏心想,我又何尝不知,“大嫂,咱们自己出钱,娘骂一两句怎么了,又不会脱掉一层皮。”
王氏犹豫了片刻,终于答应了。
这边,鱼娘帮李大成研墨。
外出逃难路上,李大成除了金银和几套衣服外,只带了笔墨纸砚。
他把纸平铺在桌子上,沾了点墨,思虑片刻,开始写字。
李大成的字顶多算是工整,说不上多好,不过在鱼娘这个外行汉看起来,已经是大开眼界了。
她一边研墨,一边侧身看李大成写字,“肉、面、盐……”
李大成提笔皱眉思索。
鱼娘出声提醒道:“爷爷,还有菜,咱们还要带上菜。”
李大成道:“是该带上菜,没有菜也不行。不过咱们最好带腌菜或者干菜。”
原来李大成正在思索路上应该带哪些东西,他是两家人的主心骨,吃穿住行样样都要思虑周全,每到一个地方休整,他便要拿出纸笔,记下来哪些东西缺了,哪些还有富余,这样才好查漏补缺。
前几次上路,他们带的干菜不够,往往还没走到下一个城镇,干菜就已经吃完了。
本来李大成想着干菜只是给大家换换胃口,可有可无,于是少买了一些,结果大家路上都出现了肠胃不通之症,他随口和鱼娘提了一句,让鱼娘记得提醒他多买些干菜,果然,鱼娘是个脑子灵活的,这次就给他说了。
李大成把“菜”添上去,“好了,写完了吃食,再想想咱们还有哪些要添的?被褥和毛皮不用添了,还要带些常备的药。”
鱼娘想了想:“金疮药、蒙汗药、雄黄粉。”
鱼娘说着说着笑了,“爷爷,咱们带的这些药怎么看着更像是要去打仗了?”
李大成也笑了,“可不嘛,逃荒就和打仗一样,战场上刀剑无眼,咱们逃荒路上有土匪有灾民,可不必打仗轻松。”
正在这时,陈氏敲了敲门,“爹,鱼娘在你这里吗?”
李大成道:“在我这,帮我磨墨呢。”
鱼娘把墨放下,打开了门,“娘,我在帮爷爷干活,可没有调皮。”
陈氏道:“你不是想洗头吗?我刚烧好的热水,快点去,待会儿水就凉了。”
又对李大成道:“爹,我带鱼娘去洗个头。”
李大成挥挥手,“去吧去吧,顺便把门带上。”
鱼娘走出去带上门,突然又想到了一个东西,她一把推开门,喊道:“爷爷,还有火折子也要带,你别忘了写。”
李大成打趣道:“小管家婆,我都知道了。”
陈氏坐在大枣树下帮鱼娘把头绳解开,又拿起梳子狠狠梳了几下。
枣树的叶子还未变黄,绿绿的叶子盖在头顶,阳光透过缝隙洒在两人的身上。
红红的果子已经被主人家几乎摘尽,只有最高的地方还剩下几棵。
二牛和三牛自进了院子,便跃跃欲试想摘枣子,幸好刘氏看的严,但凡他们有半点小动静,准会被骂个狗血喷头。
鱼娘自三岁后便没再剪过头发,她的头发又黑又密,散下来一直垂到腰间,像瀑布一般。
鱼娘对着一块巴掌大的铜镜,左看右看,美滋滋地想,头发密且长,再加上脸蛋也不差,搁在前世,怎么着也算是个小美女了。
还没等她自恋够,陈氏把铜镜拿走了,“你从哪弄的这个?”
鱼娘心虚了,小声道:“爷爷给我买的。”
这块铜镜花纹简陋,不过是个寻常物件,比起分毫不差的水银镜,顶多就几文钱。
当时她和李大成一起去街上买药,回来的路上走走停停,李大成见了这个铜镜,顺手就给她买了。
陈氏把铜镜还给鱼娘,叮嘱她:“可别多嘴往外说,让你奶奶知道了又该闹了。”
鱼娘点点头,“我才没那么傻。”
鱼娘抱住陈氏的胳膊,撒娇道:“娘,你说我长的好不好看?”
陈氏正在从井里提水,闻言头也不抬道:“好看,你可是我肚子里生出来的,能不好看吗?”
鱼娘不满道:“娘,你怎么比我还要骄傲?”
陈氏把冷水兑到热水里面,又把鱼娘的衣服遮起来,“自然是因为生了你我才骄傲,你天天臭屁地很,我要是脸皮不厚怎么能当你娘。别愣着了,快过来洗头,过一会儿水就凉了,这可是我好不容易才烧好的。”
鱼娘的头发是真的多,陈氏换了三盆水才洗好。洗好头发后陈氏拿梳子先给鱼娘疏通,又准备拿篦子给她篦头发。
鱼娘拦着了她:“娘,我头上没长虱子。”
陈氏想了想,确实没在鱼娘头上发现过虱子,不过也够怪的,三牛天天和她躺在一起,怎么鱼娘一点事都没有?
陈氏拿烂的不成样的旧衣服自上而下给鱼娘擦了几遍,这衣服破烂得不能穿了,只能用来给其它衣服打补丁,趁着打补丁之前物尽其用也好。
王氏在一旁给二丫洗头发,看着鱼娘乌黑发亮的一头长发,羡慕道:“鱼娘这头发真好,你看看二丫,我怎么养都没办法。”
陈氏道:“大嫂,二丫还小呢,鱼娘小时候头发也没这么好,我也是给她剃了好几次,才逐渐长好了。”
王氏记不起鱼娘的头发以前如何,不过二丫的头发虽然依旧又软又细,但确实比刚出生时好多了,说不定慢慢长大,这头发还真能养好。
洗好头发,鱼娘和二丫坐在台阶上晒太阳。
虽说伤筋动骨一百天,但是多亏了有鱼娘在,有财已经拆掉了木板下地走路了,二丫的胳膊也拆了木板,自己吃饭不成问题了。
李大成百思不得其解,究竟是我的医术精湛,几味简单的草药便有此奇效,还是因为有财二丫是小孩子,根骨才会好的如此快?
有财不能下地快被憋疯了,拆了木板就像出笼的鸟,可劲地玩。
他和三牛有根在院子里疯跑,几人叽叽喳喳,吵的满院子都是他们的声音。
鱼娘被太阳晒的眯着眼,听到身后有动静,也没回头看。
三牛伸手,揪了一把鱼娘的头发就跑,鱼娘只觉得头皮一疼,站起来看见三牛撒丫子跑了。
“三牛你给我等着,今天不打你我就不是你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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