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娘在沈思安家里晒干了头发,坳不过李氏的热情,又硬着头皮吃了一顿她做的饭。吃完饭后,天色不早了,已经到了二牛正常下学的时间,她再不回去李大成估计就要担心了。
李氏和蔼道“既然这样,不如先让思安送你回去吧。”
鱼娘自然没有拒绝的理由,不过她想起沈思安见到她的时候很明显是正要出门,“哥哥会不会有事要做我还是自己回去吧,反正我爷爷的医馆离这里很近,走几步就到了。”
李氏有着上了年纪的人固有的脾性,很是讲究礼节,既然鱼娘是他们家的客人,而且年纪还小,于情于理都应该把她亲自送回家。
“不碍事的,思安正好去街上帮我买一包红糖,正好顺路。”
沈思安合上手中的书,“我刚才出门就是要帮祖母买红糖,正好遇到了你。”
李氏把桌子上的盘子收拾端到厨房去洗,一时间屋内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人。
鱼娘问道“哥哥,咱们现在走吗”
沈思安突然想到了什么,“先等我一下。”
他转身进了屋内,不多时拿着个小圆盒子出来了,单手打开后,里面是一团黑漆漆的东西。他伸手把盒子递给鱼娘,示意她拿起来。
“我忘了你在外面是扮作男孩的,这是我作画剩下的一些颜料,用草木灰掺着墨块做的,可能比不上你用的胭脂水粉,委屈你先用它暂时遮一遮了。”
鱼娘接过盒子,用指腹轻轻在膏体上抹了一下,有些干干的,颜色也略微深了一些,不过用的少一些,以假乱真应该不成问题。
她轻轻咬住下嘴唇,心里说不出的感动,难为沈思安为她想的这么周全了。
鱼娘重新画好妆后,沈思安见到她这幅假小子的模样,眉毛不自觉挑了挑,嘴角含笑道“若是我不是早就认识你,还真猜不出你是男是女。”
然后把手伸出来,“走吧。”
不得不说,即使已经认识沈思安这么久了,明白他是个世所罕见的美少年,鱼娘原以为自己已经习惯了,只是还是会被他短暂地迷惑住。
鱼娘避开了沈思安的手,转而拽住了他的袖子,“哥哥我们走吧。”
沈思安垂眸,看着鱼娘的手没有多说什么,“嗯,待会经过院子的时候你离我近一点,先别被祖母发现了。”
在经过院子时,鱼娘不得不贴着沈思安走。她觉得自己有点不争气,明明在濯阳郡的时候还想着长得美有什么用,还不如两条咸鱼干来的实在,现在只是简单地和沈思安走在一起便觉得有些不自在。不过这肯定和自己没关系,都怪沈思安长得太妖孽了,是个人都抵不住,她这样再正常不过了。
鱼娘悄悄吐出一口气,心不在焉地想,不知道沈思安以后成亲了可怎么办,到时新娘长得还没有他好看,不知道是件好事还是坏事。
不过要是她的话肯定会高兴,毕竟这么一个大美人整天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该多赏心悦目。
这样胡思乱想了一通后,鱼娘成功转移了自己的不自在,转而心中燃烧起浓浓的八卦之情,祈祷着沈思安成亲的时候可一定要给他们家发请帖,届时她就能去凑热闹了。毕竟是从小认识的情分,去参加婚礼应该不过分吧
沈思安低头想提醒鱼娘快到街角了,结果看到她一脸神游天外,不禁有些好笑,往日他见到的鱼娘都是机灵聪慧的模样,这样迷糊的时候还真是少见。
“鱼娘,我们到街上了,你爷爷的医馆在哪里”
鱼娘缓过神来,发现他们已经走到了街口,她看了看,指着一个方向,“往那边走就是了。”
在去医馆的时候,鱼娘对沈思安这段时间的去向有些好奇,他和他们家一起的时候甚少说自己的事情,只道是从北方逃难,结果路上家人们都不幸失散了,具体发生了什么,他们家还剩下哪些人,这些沈思安一句话都没有说。
这次突然在云安县遇到他的祖母,鱼娘又有了试图打探的想法。
“哥哥,你当时在安陵和我们分开就是为了去找你的祖母吗”
沈思安摇摇头,有些伤感,“是也不是,在和家人离散后,我们约定要在安陵见面。我只知道他们会在安陵等我,却并不知道还有谁还活着。”
鱼娘见勾起了他的伤心事,忙小声道“哥哥对不起,我不该问你的。”
沈思安捏捏鱼娘头顶扎起来的头发,好像确实比自己的发质要好一些,他道“没什么不能问的,都已经过去了。在峦安郡的时候,我们一家遇到了土匪,为了活命,决定分开往南方跑,直到在安陵汇合。我和几个家仆乘一辆马车往南走,原以为人少能够低调些,没想到在逃难的队伍里还是太过招摇,又被另一群土匪盯上了,最后只有我一个人活了下来,靠乞讨走到了遂牧郡。”
沈思安寥寥几句话说得很普通,语气没有一丝起伏,若是不了解的人肯定会以为他已经走出来了。但是鱼娘见过他最风华绝代光彩夺目的样子,又见过他最为狼狈不堪苟且偷生的时候,怎么会不知道他承受了什么。天壤之别,这四个字看着简单,只是其中的挣扎和痛苦不足为外人道也。
“那你的那些家人,是都在路上失散了吗”
沈思安摇摇头,“没有,他们都已经去世了。我家开始逃难的时候只有祖父母和我,除此之外就是一些家仆。祖父路上突然重疾去世了,祖母一个人想方设法来到了安陵,如今家里面就只剩下我们两个人了。”
鱼娘道“对不起哥哥,我不是故意戳你的伤心事的。”
沈思安笑道“没事的,都已经过去了。我的父母去世的时候我还小,没什么感觉,是祖父和祖母两个人把我拉扯大的。我原以为我有很多时间陪他们,没想到眨眼间就生死相隔了。鱼娘,你比我幸运。”
虽然他嘴上说的轻松,可鱼娘却感到一股莫大的悲伤在他身上弥漫,这是她从来没见过的沈思安。
“咱们快走吧,再晚了太阳就落山了,李爷爷肯定会很担心。”
沈思安说的没有错,等鱼娘到李氏医馆的时候,李大成和二牛两个人站在门外,正焦急地往四周看。
看到鱼娘和沈思安过来了,李大成几乎小跑着过去,“鱼娘,你去哪了怎么这么晚才回来还有思安,怎么你们两个会走在一起外面风大,走,咱们进去说。”
沈思安进了医馆打量了一番,医馆里有一股很浓郁的药材味,地面上四散着各中药材,白色的根、沾着泥土的枯草、不知是何中动物的壳,这些有的要研磨成粉,有的要切成圆圆的片,有的要洗净后烘烤。他认识的药材不多,只能勉强认出了金银花。
医馆里的药材很多,几乎没有下脚的地方。鱼娘从一个角落里拿出一个小矮凳,这是她处理药材的时候用的。
“哥哥你先坐。东西有点多,爷爷还没来得及买椅子。”
沈思安没介意这些,毫不客气地坐下了。坐在矮小的凳子上,显得有些滑稽。
鱼娘正在向李大成届解释原因“我回来的路上被人用水泼湿了,脸上的妆都花了,正好遇到了哥哥,然后他带我回家去换了一身衣服,在他们家吃完饭后我才回来的。”
李大成这才安心,“没事就好。思安怎么会在云阳县你不是要在安陵找自己的家人吗”
沈思安站起来恭敬道“人已经找到了,我和祖母商量了一下,觉得云阳县是个好地方,离安陵近而且很清静,于是我们便搬来了安陵。没想到居然遇到了鱼娘,我这才知道你们也来了安陵。”
李大成点点头,“原来是这样,那可真是凑巧了。这样,我看天已经晚了,不如你随我回家吃顿便饭好让鱼娘好好答谢一下你。”
沈思安赶紧拒绝了,“不用了李爷爷,我还要去街上帮我祖母买红糖,回去晚了她该着急了,我先走了。”
没等李大成再次挽留,沈思安快步离开了医馆,好似身后有什么洪水猛兽在追着他一般。
李大成目送着他离开后,转身对鱼娘道“好了,咱们也赶紧回家吧,别让家里面的人等急了,连咱们的饭都给吃了。尤其是三牛,就他最馋了。”
沈思安去街上的杂货铺买了一包红糖,出杂货铺的门时天已经渐渐黑了,路上的行人也变少了,他赶紧加快步伐往家里走。
回到家里的时候,正屋已经点上了蜡烛,李氏拿着一件衣服正在缝补。
沈思安把红糖放在桌子上,然后把李氏手中的衣服拿走,“祖母,咱们不是约法三章,晚上不能点着蜡烛做针线活吗”
李氏揉了揉眼睛,眼下有淡淡青黑,看起来很是疲倦,“左右我睡不着,躺在床上也是白白浪费时间,不如找点事情做。你把鱼娘送到了吗”
沈思安道“送到了,我把她送到了她爷爷的医馆那里。”
李氏点点头,笑道“你以前总说这孩子聪明漂亮,很是招人喜爱,我今天总算见到了她,不错,你说的倒是实话。”
说到最后,李氏轻轻咳嗽了一声。
沈思安赶紧给李氏倒了一杯温热的水,“我又不是只和你说了她一个。李家的人我可都给你说了,你怎么就只记得鱼娘”
李氏抿了一口水,感觉嗓子好了一些,避而不谈沈思安问的事,“李家于你有大恩,我们家现在是落魄了,可也是书香世家,不能不讲礼节,我看这样,不如明日去他们家拜访一下。”
“都行,明天我和你一起去。”看李氏的心情不错,沈思安又借机道“不过倒也有趣,李家也是从医的,说不定祖母还能和李爷爷切磋切磋。”
李氏沉默地抿了一口温水,望着跳跃的烛光一时有些出神,“枉我对自己的医术自傲了一辈子,临了临了没想到连你祖父的命都没有救回来,还有什么脸面和人家切磋。好了,不说这个了,思安,你来帮我想想,明天上门拜访带什么礼物比较好”
沈思安心中很不是滋味,祖父的死给祖母的打击实在太大了,他们两个吵吵闹闹了一辈子,也相互扶持了一辈子,说好的生同衾死同墓,结果祖父却没有实现这个诺言。
若是因为意外去世的还好一些,偏偏祖母一生最要强,结果自己的医术却救不了身边的人,这事放在谁身上都是个难过的坎。为今之计只有慢慢来了,希望随着时间的流逝,祖母心中的伤口能渐渐愈合。
沈思安抬眸,“好,我来看看。这个山居图我觉得不错,色彩艳丽,用墨重笔,一派欣欣向荣之意,拿来送人讨个好意头。”
李氏有些舍不得,“这可是你祖父留下的仅有的几幅画,以后定能卖出个好价钱,到时你娶妻生子的钱就不用愁了,拿来送人是不是太贵重了”
沈思安哑然失笑“祖母,我还以为你是舍不得爷爷的遗物,没想到居然只是心疼这幅画能卖个好价钱。若是祖父知道了,定会被你气的吃不下饭。”
李氏有些不屑,骄矜道“不就是几张破画吗有什么了不起的,我又不是那中扣扣索索的人,你愿意送这幅画,那就送了吧。咱家现在虽然落魄了,可也有几分家底,不怕你以后打一辈子光棍。”
“那可说定了,明日我便带着这幅山居图去李家拜访。”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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