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追岳闻声,顺着海风,轻嗅身侧的清香,如早春的嫩芽,混杂着万物复苏之初的希冀。
“小柔姑娘。”
他低声喊,言语格外地温柔,难见少年桀骜的狂。
“嗯?”
顾小柔眨巴了两下眼眸。
“怕不怕?”
“不怕。”
“好。”
赵追岳握剑,深吸了口气。
他要为云老争光。
他要为镇命器之事来赎罪。
从此,做一个堂堂正正、清清白白、干干净净的人。
他可以没有眼睛,但不能没有用来忏悔的良知。
邵怀阳阴翳道:“乌合之众,难成气候,赵追岳,你在万剑山时亦翻不出什么风浪,去了剑星司,便以为是庙小菩萨大能够独当一面了?”
“以剑论道,何必多言呢。”
赵追岳说:“诸位身为太玄之徒,难道不该为其罪行忏悔吗?”
“找死!”
邵怀阳瞬间就被激怒,衣袍拂动,暴掠而出,整个人化作一道剑光,撞向了赵追岳。
赵追岳身处于漆黑的世界,循着云老留下的道,试图用心聆听剑吟,用双耳去听动静。
“东南角,闪——”
一道声音,响在元神之中。
他听得出这声,是来自于云都叶楚王的。
赵追岳只愣了一下,便根据叶楚月所说,躲避从东南角袭来的攻击。
“剑如虹,意为空,剑是剑,剑非剑,海水的涟漪、路过的风声、邵怀阳的剑鸣,卷起的罡风和对方的发丝衣袍,都是你的剑,你的眼睛。赵追岳,就在此刻,西北下三丈,回身出剑!”
赵追岳听着那声音,身体无比的灵敏,哪怕失去双眼,却好似能够洞悉掉邵怀阳的路子。
楚月曾经在李太玄讲座被云都道场动静所毁之时,和邵怀阳对战过。
后来剑星广场,邵怀阳又来听过讲座。
以她过目不忘的本事和细腻缜密的心思,对邵怀阳的章法剑轨,还算是有些了解的。
赵追岳以剑为眸,以风、海和万物之动为剑。
三者合一,融会贯通。
再根据楚月的指示,回身迅速,反手一剑,抵在了邵怀阳的后脑勺。
剑道博弈,竟占了上乘。
“这——?”
凤铮铮愣住,“师兄,小心!”
邵怀阳迅速闪避,后脑勺还是留下了一道痕迹。
他到底是轻敌了。
但哪怕事实摆在了眼前,亦不愿相信一个失去了双目的人,能够将占他的上风。
楚月继而传音:“挑衅,激怒,找其破绽,后如破竹。”
“邵怀阳,你,不行。”赵追岳怔了怔,方才挑衅激怒道:“让你一双眼,让你占先机,也不过如此。”
楚月再道:“以李太玄激之。”
赵追岳拔高了声:“李太玄教出来的徒弟,就只会这些不入流的花拳绣腿吗?邵怀阳,李太玄若知你剑法连我都不如,只怕九泉之下终难瞑目,这阴曹地府走得心惶惶啊。”
顾小柔听到赵追岳的挑衅激怒,眨巴两下眼睛,诧异地看着赵追岳。
邵怀阳勃然大怒,额头手背青筋暴起,一身杀气郎朗,宛若飓风从海岸尽头以最快的速度席卷而来。
他目眦欲裂,眼睛的血红和海色相同。
杀机怒意似要凝为实质绞出。
衣袍鼓荡。
剑气飞扬。
他如野兽般怒吼出声:“赵追岳,你真该死啊。”
话音落,剑光闪。
严淞熙见状眉头一皱, “怀阳,回来。”
邵怀阳根本就不听他的话,一心只想取赵追岳的项上人头。
杀机至。
而这次,楚月根本就没有出声提醒的意思。
像这样陪练的机会,不可多见。
当如红炉点雪,深谙其道。
不管输赢,此战过后,赵追岳的剑道实力必能上升一个很大的层次。
“破绽……”
就在这里!
赵追岳发觉自己的听觉更加灵敏。
他固然看不见大海。
但他和万物融合。
他是海。
他是风。
他是敌我手中剑。
他能根据丝丝缕缕千变万化的动静,捕捉到邵怀阳的剑法。
盛怒之下,邵怀阳只想强攻,一击毙命,而忘了防守。
顾小柔等剑星司的弟子就要助阵赵追岳。
“顾小柔,你的对手,是我们。”
李太玄其他的徒儿共同拦住了顾小柔等人的路。
剑光缭乱。
杀气冲天。
顾小柔担心不已地看向了赵追岳。
赵追岳一直在闪避邵怀阳的剑道锋芒。
邵怀阳手中的剑就像是屠夫的砍刀。
在砧板上,用最大的力道和最快的速度不停地劈砍。
赵追岳接连后退,如丧家之犬。
他步伐慌慌,喘气声重,乱了章法和阵脚。
临渊城主笑:“小楚王,剑星司,并不如你所笃定的那样。”
“是吗?”楚月眉梢一挑,扫了眼血海,便道:“叶某怎么觉得,剑星司势头正好?”
青玄门长老摇摇头。
都当叶楚王逞强罢了。
“轰!”
邵怀阳又一剑下去,劈得海水四溅如乱珠。
赵追岳退无可退,已是死路绝境!
“他,无路可退了。”骨武殿主笑道。
“退无可退……”楚月眉眼含笑,粲然若辉,举目环顾淡淡道:“那就不要退了。”
骨武殿主讶然地看来,似是听不懂楚月的弦外之声。
楚月深邃幽冷的眼底,泛着钢铁般的寒芒。
当退不了的时候。
就触底反弹吧。
绝境逢生的那一剑,会惊艳这片血色的海域。
“赵追岳,你逃不掉了。”
邵怀阳大笑出声,剑出如龙,杀气森森不可挡。
“轰!”
赵追岳突地不再后退,迎面对上邵怀阳的锋芒,剑如虹,赫然出。
邵怀阳亦没想到赵追岳会突然锋利逼人,反刺一剑。
更让他没想到的是,赵追岳竟趁他惊讶间隙的疏忽,错开了这迎面撞去的一剑。
且是双膝跪于地顺着血海往前滑翔而出,一掌打在海面飞掠而出,手中长剑直接刺向了邵怀阳薄弱的腰腹,鲜红的血液瞬间往外汩汩地流。
赵追岳一改先前的慌张落跑,墨绿色的丝绸飞扬在大海之上,他略微低垂着头,沉声说:“邵怀阳,我说了,你不行,因为你师从罪人李太玄,而我,师承剑星司两袖清风云老先生!”
倏地,拔出了剑,带出了粘稠的血。
邵怀阳腰腹留下了一个血窟窿。
四下皆惊,唯有楚月淡然如初。
临渊城主、青玄门长老无不是看向了楚月。
楚月轻揉着小狐狸柔顺的毛发,不发一语却让人心思震悚般的复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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