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容清杳是满课的,九点多她回到宿舍洗完澡,换了一身衣服,就要出去。
正在吃夜宵的室友眼睛很尖,见容清杳没有带上电脑和笔记本,就怀疑她不是去实验室。
“清杳,这么晚去做什么,你不做陈教授交给你的那个项目吗?”
“嗯,有点事要出去,”容清杳神色自若,轻轻梳理着半湿的长发。
另一个室友从电脑屏幕前转过身来,调笑到:
“容大校花,你不去实验室通宵做实验,是要去做什么?谈恋爱啊。”
闻言,容清杳梳头的动作顿了顿,心跳不可抑制地加快一瞬,长长的眼睫垂下,一副无可奉告的模样。
“洗完澡大晚上不去学习,很可疑啊。”
“我走了,”容清杳放下木梳,从容不迫地从寝室离开。
留下一脸狐疑的室友们。
“你们觉不觉得清杳很反常,该不会真的在谈恋爱吧?”
此言一出,整个宿舍都陷入了诡异沉默中,一秒后大家不约而同噗嗤笑了出来。
“得了得了,清杳都快出家了,她刚上大学的时候,那个现在出道当爱豆的校草跟她表白,她不就十动然拒了。”
“那倒是,清杳根本没有凡心,不可能恋爱的。”
“不过,我看容大美女是那种不谈则已,谈起来会发疯的那种。”
灯光明亮的宿舍楼道,容清杳走得很快,心思却在室友刚才的话里游移不定。
这样……算谈恋爱吗?
容清杳不相信爱情这种东西。
想到孱弱漂亮的母亲,母亲与所谓的父亲在大学校园相识,倾心,虽然门不当户不对,恋爱却意外甜蜜。
一开始热情似火再到求这个男人留下,他却连眼神都不屑于给。
爱情只是荷尔蒙下的火山爆发,余下冰冷的、等待、欺骗和日复一日的绝望。
于是,妈妈带着刚出生的她在小山村靠卖山货挣钱,那样的日子会受什么样的欺负可想而知。
更别提她的妈妈一直抱着那个男人,有朝一日会回心转意的美梦。
于是有一天梦碎了,她放学回家看见美丽的女人毫无生气地倒在鲜艳的血泊里,像一幅更美丽的画。
所以,她该如何相信爱情?
没有见过的东西,就算世人用诗歌用光影传唱得多么美妙,人也无法相信其存在。
除非有朝一日降下神迹。
容清杳在忽明忽暗的光线里,失控地冷笑了一声。
再度抬头时,看见了在路灯下等她的洛迷津。
夜色如水,洛迷津黑色的耳骨夹反射出昏昧的光,她等人的时候很安静,规规矩矩地站着,不羁漂亮的眉眼垂着,像是会等到天荒地老。
这儿的橘子花树已经落了一地的白,若是仔细,还能听见飞蛾扑棱撞翅的声音。
几乎在容清杳出现的一瞬间,洛迷津就心有灵犀地抬起头,看着她朝自己走来。
容清杳没穿那件洗得发白的衬衫,取而代之的是一身黑,黑裤子黑T恤。
清冷漠然得让人怦然心动,像一片薄而脆的青叶。
“会不会热?我买了汽水,”洛迷津从袋子里拿出一罐草绿色瓶身的汽水,递给容清杳,“柠檬味的。”
汽水不算特别冰,带着恰到好处的凉气,解了容清杳心中翻涌不断的心绪。
她默默地跟着洛迷津往学校外面走,也不问到底要去哪里。
在校门外的便利店里,洛迷津兴致勃勃地买了六盒酸奶、焦糖饼干、巧克力吐司、几种口味的薯片,还有四节电池。
“清杳学姐,你有特别爱吃的零食吗?”
“都可以,挑你喜欢的,”容清杳看着洛迷津在货架前游走,莫名觉得她们像是要去春游的小学生。
提着满满一大包零食出来,看见路边一闪而过的豪车,洛迷津下意识地躲到路边的电线杆子后面。
“为什么要偷偷摸摸的?”容清杳失笑不已。
“因为我是偷偷溜回来的,他们以为我还在别的城市住着。”黑色口罩下,洛迷津鼻梁高挺,眼神柔软雀跃。
“偷偷溜回来?”容清杳轻轻发问,心口却湿得厉害。
洛迷津的双眼和容清杳对上,眼神是一如既往的直白坦诚,好像从未受过伤,是在爱里被精心呵护长大的人。
“我怕你再见不到我会很着急。”
这是容清杳没有料想到的回答,是的,在洛迷津和自己失去联系的几个月里,她几乎不敢抱有再相见的幻想。
更别提想到洛迷津会为自己偷跑回来。
之后一路上洛迷津都把自己遮得严严实实,有一种十分熟练的鬼鬼祟祟。
她们一共转了两趟公交车,虽然已经快晚上十点了,但夏夜在外奔波行走的人依旧很多。
上车后她们被人群冲散,洛迷津下意识寻找着容清杳,发现对方也在东张西望地找自己。
视线在车辆行驶过天桥的霓虹灯时对上,洛迷津开心地挥挥手,看见容清杳脸颊和颈侧的微红。
下车后,她们走在松软的土地上,周围树影环绕,蝉鸣声此起彼伏。
提着大包小包的零食,洛迷津看上去十分快乐,睫毛墨黑的眼睛眨啊眨,一度想要牵起容清杳的手,又悄悄地收回。
直到她们越来越往地下走。
“你不会是带我去盗墓吧?”容清杳语气轻快地调侃洛迷津。
洛迷津带着容清杳穿过地下隧道,左拐右拐,在一道锈迹斑斑的大门前停下。
她从旁边一块大石头下拿出陈旧的橡胶手套,戴好之后就在布满锈迹的铁门前摸索。
终于铁门打开了,沉重的吱呀声慢慢响起。
里面的景象令容清杳怔在原地,看上去这里是一处废弃的酒吧,里面却布置得温馨而舒适。
蓝色的轻纱在窗边拂动,头顶用碎灯光粘连出的吊灯亮起柔和的灯光,璀璨无比星光熠熠。
此起彼伏的是……汪汪声和喵喵声。
四五只小猫和小狗,在听见动静后朝洛迷津冲来,毛绒绒的一大团,围在洛迷津脚边,亲昵地用额头蹭她的裤子。
“不要急不要急,我带了猫条和罐头,”洛迷津蹲下来撕开食物的包装,喂给这群热情的猫猫狗狗。
“这些都是你养的狗狗和猫猫吗?”
“它们是附近的流浪狗,有的已经年纪很大了,有的是刚出生不久的,”洛迷津抬头看向容清杳,“清杳学姐,它们都打过疫苗,很干净的,你可以摸摸的。”
容清杳鬼使神差地在手心倒了一点牛奶,一只黑白色的奶牛猫立刻来到她身边,小心地舔舐起来。
猫猫的小舌头很轻很热,似乎因为她是洛迷津带来的人而全心信任。
二十年的生命中,她始终拼命奔跑,不敢有任何懈怠,只想把贫瘠、困苦都狠狠抛在身后,从不曾有过这样的体验。
就好像有了一处温暖的家。
“你常来看它们?”
洛迷津摇摇头,“怕被发现不常来,我专门雇了人替我给它们喂食、洗澡,所以钱真的很不够用。”
小猫小狗们吃饱喝足,毫无戒心地看着这两人聊天,还轮流过来熟悉容清杳的味道。
“那是架子鼓吗?”容清杳瞥见正中央对着窗外原野的银色架子鼓。
“嗯,小时候想在自己的婚礼上打架子鼓,就去学了。但是这么多年听众只有猫猫狗狗们。”
容清杳心念微动。
“清杳学姐,想试试吗?我可以教你。”洛迷津看清了容清杳,那双一向伪装友好的淡漠眼睛,闪着向往好奇的光。
她们在架子鼓旁坐下,容清杳握住了鼓棒,而她握住了容清杳的手。
等容清杳反应过来时,她正坐在洛迷津的怀里,轻轻敲击了两下嗵鼓。
她回头凝望洛迷津,正好撞上对方直白稚气的眼神。
这一场对视像一组不带欲望的接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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