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尘.缘起
仙界天宫一百零八座。
凤凰齐飞, 钟声大响。
数位仙人，齐齐朝一座九转仙塔飞去，进行朝会。
“听说了吗, 昨日人界成立了一个南浔派，因蓝何仙人百年前留下的仙迹, 入道开山了。”
“还有这等事？难怪一大早, 他就被天君叫去问话，没有天君首肯, 人仙不得往来, 更何况助人成仙，左右人界？”
“嘶要是天君不悦，恐怕至少禁足罚俸半年。”
“啊我就说, 昨夜他匆匆找苏仙子, 今日苏仙子就闭门不再售丹……他不会是把半年丹药都买了，导致她丹财不够了吧？”
“什么, 我今日没买到丹, 竟然是因为他？”
几位仙人边飞, 边捶胸顿足。
“蓝何！”
“拔剑吧！”
*
丹塔内。
一袭红衣, 从丹炉边走过的女子，很快翘着脚躺在贵妃榻上。
她拿了块面纱，遮住自己口鼻。
柳眉轻皱, 直到丹炉飘起, 飞出六粒乌黑丹丸。
她隔着纱巾，远远离开自己口鼻, 捏着它们, 移到榻边的熊崽鼻前，“怎么样, 臭不臭？”
熊一瞬翻白眼倒地。
“……”
女子握拳，坐起。
“怎会如此，我明明在上面洒了孜然，加了料酒。”
“苏大仙，求一颗百年雪肌冰骨丹！”
塔外，顿时传来喊声。
“苏仙，求三颗金嗓子啼鸣宝~”
“今日有没有避火丹？”
红衣女子一瞬从塌上站起，手指翻飞间，那刚出炉的丹丸就消失不见。
她走到外面，就拉下遮住口鼻的面纱。
“没有。”
“啊？不会吧，”仙界啼鸣报早的仙鸡，啼晓星官，匆匆赶来，就捂着自己嗓心，“我都闻见金嗓子啼鸣丹的气味了。”
“就是，苏大仙你不能偏心那蓝何仙君，给他做半年的丹就不管我们了啊！”
“隔着三百里就闻到气味，这般苦涩浓郁还有点奇怪，不是苏大仙开了丹炉，那还能是隔壁火炼仙人在炼法器吗？”
“对，今日这丹熏得格外不同凡响，苏大仙，你拿出来罢。”
“……”
红衣女子，苏大仙。
苏渔，仙界第一炼丹师。
她眉心的五瓣火莲直跳，一身仙气颤抖，红衣宛若焚烧。
怎么就会味熏呢？
她每次炼丹，气味都极大。
不说自己一身药味与臭鸡蛋味，就说这半边仙界，都次次被她惊动。
一开炉，众仙都知道了。
这伤害了苏大仙的心，她自认天赋异禀，觉得炼丹水平极高，结果，他们都说臭。
“苏大仙，是丹材不够吗，还是仙石的问题？”
“金嗓子啼鸣丹，大仙你要是想涨价，小仙我也能理解。你开口罢……”
苏渔烦不胜烦，将手中那六颗丹抛给他们。
气愤闭门，回到塔内。
到底哪里出的问题？
怎么还不对？
熊崽摇摇摆摆站起来，又坐下，熊掌拍了拍丹炉。
苏渔看向它，“你是说，丹炉的问题？”
她撑住光洁额头，“也对，我这炉用了
三百年不止，太多丹材在内，各种气味叠加。”
想着，她走到丹炉处，低头一闻，就捂着胸口快被熏倒了。
里面各种仙材，不少都独具一格，各有各厉害的体味。
虽然它们都具有仙气，但各种精华混合，在高温炉内发生了一些不可描述的综合变化，产生了独具一格的熏味。
苏渔感觉自己有了点想法，但正要琢磨，迎面就飞来一张仙榜惩戒。
【苏渔仙子，你近日开炉引起的熏味甚重，以致于流到下界，导致凡间百姓夜不能寐，频频梦魇。
因罚你三年俸禄，三年内不得开炉炼丹。
——天君.九转塔】
“！”
苏大仙一身红衣如火燃烧般，直接窜上这仙榜传书。
“这就是那位新上任的天君？”
“你家丹药才臭到下界，你家丹药才让百姓睡不着觉。”
苏大仙浑身颤抖。
她也不是故意的，这不是南河仙人被罚，向她采购了半年量么。
半年加在一起，那气味……她其实已经给自己丹塔加三十六道禁制了。
还是臭得飘到下界了？
回到丹塔，苏大仙握拳。
“我，苏渔大仙，一定能做出香香的丹。”
“让整个仙界香气扑鼻，恨不能连自己洞府都吃进去。”
“让那凡间都垂涎欲滴，美梦横生，向我求丹！”
*
“嗷呜，天君，那个炼丹仙子苏渔好凶，差点把仙榜烧没了。”
天君议事九转仙塔内。
一身白袍、墨发男子，正在案边翻看玉简。
闻言，就抬手，让送公示仙榜的碧玉龟落在他掌心。
它一阵激动吐槽。
“通知到即可。”
他嫌弃地把它扔到桌边。
背着手，在玉简上擦了擦险些被它喷到唾液的手。
碧玉龟：“……”
天君比那苏仙子脾气更差呢。
“要是她不服从怎么办？”
碧玉龟跳起来，两只爪在空中，噗噗舞动。
演示给他看，她是如何手中燃火把他发布的惩戒仙榜，给烧成灰飞的。
男子撑着额角，眉心轻皱。
今日，参与朝会，进行议事的仙人中，有八位都在打哈欠。
还有三位迟到，一位请假。一到散会时，十二位飞出九转塔，形色匆匆。
“嗯，他们都是在等她开丹塔。困了的，有些是在她塔外守了十日十夜，有些是为了筹丹钱，日夜兼职，没好好休息。”
碧玉龟撑住下颚。
“天君，他们求丹心切，已经影响了他们在天界的职责。”
墨发白衣男子，放下手中玉简。
“三年后，且看他们是否改过。否则，重罚。”
岁月在仙界，宛若弹指一瞬。
不过一年，丹塔没有烟火传出，仙仙精神面貌就逐渐转好，朝会精神十足。
整个仙界都没了那开炉炼丹的异味。
九转天君与碧玉龟，都十分满意。
然而某日，天君批阅公函时，一股诡异的气味又弥漫到九转仙塔之内。
丹塔位于仙界南侧，与中央位置的九转仙塔，隔了好几座仙池云山。
但……
“呕。”
碧玉龟早已辟谷，仙躯一
只，忍不住干呕。
“又是她？这味道——”
墨发男子皱眉，骨节分明的手扔下手中玉简。
门口仙将匆匆进来汇报。
“天君，苏渔仙子说她并没有违背条令，她今日没有炼丹，而是在炼器。”
“……”
“她说已经与天雷打了招呼，把她传播到下界的气味都劈散。”
“……”
仙将低头。
不敢看着案桌后天君姿容，也不敢传达苏渔仙子的后半句话。
她说不熏凡人，就熏他！
凡有念，必被听见。
案桌后的墨发萧牧歌，垂眸，望向面前仙将。
*
丹塔。
“不让我炼丹？嗬，我天赋异禀苏大仙会被难住？”
“要不是当年我嫌弃炼器太霸道，我早就是仙界炼器第一人了！”
苏渔撩起红袍，一脚踩在榻上。
她面前丹炉，熊熊燃烧，只不过这次出炉的是十把拂尘法宝。
“炼器，我研究一年也不错啊，哈哈哈哈！”
她大笑，但是很快变脸，捂住口鼻。
可恶，为何还是如此熏？
她明明这次也按照偷偷看见的凡间大厨讲解，提前加入了陈醋与酒……
结果，气味更奇怪了。
“熊风，这难道是天道对我的考验？”
月满则亏。
非得给她苏大仙一些缺点。
可是她不服。
她天赋异禀，修仙界玩炉第一人。
她，苏大仙，一定能解决气味的问题！
【苏渔仙子，你近日开炉引起的熏味甚重……
因罚你一年内不得开炉炼器。
——天君.九转塔】
苏渔额角跳动。
*
“天君，天君——”碧玉龟飞快冲进九转塔大殿。
面色沉静如水的墨发男子抬起头，“这次，她可服气了？”
“没有，她开始做阵法了！”
“……”
又三日后。
“天君，天君——”
“她开始做符箓了！”
萧牧歌，九转仙君，终于忍无可忍，从案桌后起身。
一瞬，踏到半个仙界之外的丹塔。
“嘿嘿嘿，没想到吧，我又研究符箓了~”
萧天君抵达之时，就见苏渔一身红衣张扬，叉腰哈哈大笑。
一炉子符箓从中飞出，带着黑烟滚滚，与奇怪的酸涩味。
“苏渔仙子。”
他沉声。
八百年的仙界典籍，都从未有过如此奇怪的符箓、阵法、法器。
“非要我下令，没收你的丹炉吗？”
他一步踏到她面前，看清了她张扬明媚的脸，如同火莲般在仙云缭绕间绽放，色艳华丽。
一身傲骨。
下了四张禁止开炉令，都无法遏制她。
“你就是那九转天君？”
苏渔抬头。
她第一次见到这位新接任的天君。
她向来只管炼丹，不与这些掌权者打交道，也不爱点卯上任听指挥。
但她没想到，这天君白衣翩翩，面容清俊，却如此不讲理。
他挥袖间，一张符印落在她
丹炉上，封锁住炉口。
“你何时不再散发影响众仙的气味，何时它就会自行脱落。”
苏渔深吸一口气。
萧天君与碧玉龟，齐齐驾云离去。
“天君你个浑——”
苏渔发抖。
熊崽急急用药秤捂住她嘴。
苏渔一掌拍开，撩起艳红如火的袖子，望着这墨发白衣君上，离去的颀长身影。
“总有一日，我苏大仙要把他关到丹房，替我看炉子！”
云雾上的天君，低头垂眸。
碧玉龟都啧啧摇头，“我佩服她的勇。”
*
正月二十八，乃为天君生辰。
各路上仙、地仙，全都来到九转塔，送来贺礼。
“苏大仙，你跟天君服个软就是了。”
“上次臭味也是意外，都怪我，跟你订了半年丹。”
“就是，今日我准备了一份厚礼，你拿去敬上，一定没问题！”
一大早七层丹塔，就被往日客人包围。
他们有的爱她丹，有些爱上她炼的法器、符箓。
但最近，她丹炉都被天君封了，丹塔无法营业，仙仙苦恼。
不过苏大仙子，却笑眯眯地恣意摆手，“我自己备了礼物，不用你们的。”
大家纷纷好奇。
“别急，还没做出来，是一颗九转还俗丹。”
苏大仙怪异微笑。
将七情六欲都炼制在内，最适合那个不讲情理的天君了。
“啊，没有丹炉怎么炼的？”
苏大仙呵呵，从腰间荷包掏出一柄五行大菜锅。
在众仙吃惊之间。
她打开了玉简笔记。
“别急，让我再看一眼凡间配方——把你隔壁老王都馋哭了系列。”
“……”
九转还俗丹。
苏大师已经看了十来个类似标题的馋哭邻居文章。
触类旁通。
“剩下的丹渣不要扔，裹上鸡蛋液，滚上面包糠，下锅炸到金黄，把隔壁老王都引出来了。”
嗯，苏大仙拿捏了~
众仙保持怀疑。
看着她把手里黑乎乎的丹扔进油锅。
噼里啪啦声，热油四溅，仙气全无。
“没事，问题不大，再撒点孜然、辣椒面。永远滴神~”苏大师数只调料玉瓶，齐洒。
众仙后退，“这是什么？”
“他没有心，”苏渔微笑，“所以这是集齐了羊心、鸡心、牛心……的渣，咳精华，九转还俗油炸丹。”
是从凡间鸡心烤串得到的灵感呢。
众仙咳嗽不断，想要阻止，但她已经装盘了。
还用一根竹签，将它们整齐串起。
‘恭恭敬敬’地摆在一个托盘里，盖上盘盖，再加三十六道禁制。
*
萧天君坐在九转塔内，朝前来祝贺的众仙颔首。
他不苟言笑，甚至还指出了前七日的仙界值守漏洞。
但突然，一股奇特的味道就飘到他面前。
“天君，苏渔仙子敬上。”
“九禽九兽油炸丹。”
萧天君眉心跳动。
碧玉龟好奇地嗅了下，心潮澎湃，“有点香，她莫非改好了？”
有些想吃的冲动了。
它伸
出爪子，戳开一根炸串。
那松脆的金黄表皮，咔嚓一声碎裂，冒出里面还在滋啦滋啦作响的热油。
孜然在亮泽油光中跳动，辛辣味带劲儿地涌入它鼻尖。
他们虽然辟谷，可生辰之日，用些琼仙玉露也是可的。
碧玉龟龇牙，当即小爪子迅速撕下一片脆炸的热烫金皮，呼呼地吹了口气。
萧天君，作为今日寿辰之主，也理应表示一番。
他伸手，拿起一串。
阅了下，才吸入一块炸鸡心。
但刚入嘴，一瞬它变为乌黑丹药，苦涩与酸味直冲鼻尖。
碧玉龟直接捂着嘴倒在案桌。
萧天君左手握拳，抵在案桌，久久不能言语。
众仙：“……”
“怎么会不对呢？”
“怎么就难吃了呢？”
苏渔仙子盘膝坐在在丹炉边，周围是一只只切开、内乌外金的炸串丹药。
她尝试了好几锅。
“都调整了三百余次比例与火候，还有什么地方可能出错？”
丹渣都快堆成了小山。
“熊风，别浪费，我与你一起吃了。”
熊风一瞬原地消失。
“你……这只不懂分担的仙宠！”
苏大仙怒而拍桌。
*
第二日。
“天君。”
“嗯，让她进来。”
“这，苏渔仙子连夜下凡投胎了，她用丹买通了轮回官。留言说，学成技艺再回来，天君你有本事，就下凡去捉她。”
“……”
“还说，要是学成了，她要回来抢占上仙之位——要你给她打下手，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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