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对方讲的还挺认真,张燕一时语塞。
楚天齐也不说话,屋子里气氛很是僵持。
过了足有五分钟,张燕说了话:“楚市长,先不论那两个地块的事如何处理,飞天和四海商贸总不能就这么一直搁浅着,总得有个解决办法吧?”
楚天齐点点头:“好,那咱们暂且放下二毛厂和无线电地块,再来说说那两个工程。那两个工程全部由鹏燕公司来做,总工程量达到二十五万平米,是成康市的超级大工程,可见市政府对鹏燕公司的重视和信任。可是仅建设了总共不足两万平米,工程就停了工,鹏燕公司也太辜负市政府的信任了,就是对企业自身信誉也有很大的负责影响。”
“楚市长,停工原因您也知道,是甲方违约在先,没有按时足额结算工程款。”张燕回应着。
楚天齐道:“张总,这个原因,贵方已经多次提过,但却实在站不住脚。截止到停工,两个工程都分别进行了四次分项验收,前三次验收后,甲方在约定时间内支付了所有验收工程量的款项,只有最后一次支付了百分之八十。但就是这样,四次平均下来,甲方已经按验收工程量实际支付了百分之九十五。贵公司也做过不少工程,请问哪个工程可以在分项验收阶段,就支付这么大比例的工程款?”
“楚市长,每个工程都有各自的特点,也有各自的施工合同,我们做为正规施工企业,就是严格按合同说事。在双方合作过程中,贵方没有按合同约定方式履行付款义务,在接到我方两次明确声明后,依然没有履行义务,我方才被迫停工,我们的做法完全符合合同条款,也符合常规惯例。因此,工程停工责任完全在甲方,我方不但没有责任,还是受害者,还要向甲方申索应得权益和补偿。”张燕说的理直气壮。
“在合同生效后,甲方提前付了乙方每个工程五百万元的启动金,可工程已经启动好几个月,乙方却没有退还启动金。”楚天齐道,“有这笔钱在那放着,乙方完全可以从中扣出那欠的几十万元款项,只需要双方走个手续就可以了。”
“合同上没有这种约定,甲方也没有提出这种意愿,因此你的说法只是事后假设,根本不能成立。另外,启动金已经转化成保证金,工程远没有结束,自然不能退还这部分费用。从现在来看,这笔保证金非常有必要,甲方的诚信指数实在太低。”张燕话中不无讥讽。
楚天齐“嗤笑”一声:“诚信?鹏燕公司讲诚信?据我所知,在飞天大厦和四海商贸工程中,有多家单位与鹏燕合作,为工程供应建筑材料或是提供人工。其中有十二家材料供应商共供应材料三千多万,可现在仅拿到材料款不足一千万。另有三家包工队清包人工,总费用九百多万,可到手的款项也仅三百来万。”停了一下,他又说,“抛开启动金暂且不说,乙方未拿回的工程款也才二百万左右,二百万和三千万相比,这是个什么概念?这应该是严重的入不敷出吧?我不知道乙方拿什么支付这些材料商和包工队,不知道乙方的诚信在哪。”
张燕微微一笑:“建筑工程施工是一个系统的工程,做为施工企业要应对各方关系,应对的方式也不尽相同。为了对工程负责,也为了对甲方负责,乙方会用各种方式保障工程顺利开展。比如,在和材料商、包工队的合作中,往往都需要以压货、压款的方式,对他们约束,而这些材料商、包工队也认可这种方式。随着工程的进展,压货、压款的比例才会逐渐缩减,所以乙方和他们的合作要综合来看,而不能割裂开来、狭隘的去看。何况这是我方和第三方的合作,基本与甲方无关,甲方只需按合同行使权利和履行义务即可。
楚市长以前没有从事过相关行业,也没有类似分管经历,不了解行规也情有可原。但以后还是要了解一些为好,总是外行领导内行的话,会闹大笑话的,对您的威信也有影响。”
对方分明是提前做了相应准备,对这个问题竟然能解释的如此自然,这让楚天齐又对这个女人加了一层小心。面对对方的奚落,他“哼”了一声:“张总,不要总以内行自居,有时‘内行’二字只是一些企业推脱责任的借口。在这件事中,你言说第三方和政府无关,可这些企业已经找到政府,已经到政府上访了,而做为直接责任方的鹏燕公司却躲在一旁不露面。你说这种情况下,政府能不管吗,能说和政府无关吗?”
“政府当然有义务过问。可乙方之所以不能正常和第三方继续合作,主要还是由于甲方违约在先,所以追根溯源,政府也应该先追究甲方的责任,督促甲方履约才行。”说到这里,张燕的语气变的惊讶,“哎呀,我还真忘了,政府即是甲方,这是既当裁判员又当运动员呀,呵呵……”
对方“呵呵”二字,可以有多种理解,可以是讽刺,也可以是惊叹,还可以是怀疑,反正都是对甲方的否定。
不等楚天齐接话,张燕又补充道:“经济合作关系,就要严格执行合同条款,无论企业还是政府,否则那就太不正规了。和大帮混有什么区别?”
对方说的这些,在以前的回函中都有提及,只不过现在经对方高层说出来,更觉刺耳。楚天齐一笑:“是呀,怪不得张总口口声声提合同条款,那些条款对你们太有利了,我不妨例举一二。本来是在成康市施工,可双方参照的取费标准即不是成康市的,也不是定野市,当然也不是河西省的,而却选用了*市定额取费标准。说什么‘离*市较近’,这理由也太荒谬了,分明就是为了加大工程款计算。
本来应该是乙方给甲方交纳保证金才对,可这份合同上却是甲方给了乙方启动金,启动金的来头实在蹊跷。难道是乙方根本就没有实力,难道是乙方拿不出应垫的工程款?那乙方的实力也太‘呵呵’了。至于‘分项验收即付全款’,那就更荒谬了,荒谬透顶。”
张燕接了话:“楚市长,可这是白纸黑字写在上面,双方又都签字认可,是受法律保护的。”她的意思很明显:这就叫“立字为据”,你楚天齐干着急,气死你。
楚天齐没有受对方的干扰,而是继续按着思路说:“原合同中竟然没有设定竣工日期,这分明是对乙方的偏袒,这公平吗?项目履约地本来是成康市,可合同上却把诉讼法院指定在雁云市,和乙方的注册地在同一区域,这更是明目张胆的偏袒,公平吗?
对于违约责任的约定,那就更荒谬至极了。虽然违约金比例都是每日千分之一,但如果甲方违约,计算基数则是总合同款,而乙方如果违约,计算基数却只是所涉工程量金额。依据这条规定,单方违约后承担的实际责任差别太大,甚至相差数十倍或上百倍。难道这也公平吗?”
面对楚天齐连续质问,张燕很坦然:“楚市长,合同上确实应该有竣工日期的设定,如果合同上没有,那就是笔误,只要用协议补充一下既可。在当初签合同时,乙方就是担心一旦甲方违约,甲方既是运动员又是裁判员,势必会对当地法院施以影响。所以,才约定在省城法院,这经过了双方认可,是共同意愿的体现。当然了,如果你们实在想有适当改动,也可以变更成,甲方起诉可选择在甲方所在地法院,乙方起诉则在乙方所在地法院。
至于违约责任,那我还得好好看看原合同,确认是不是楚市长曲解了合同条款。假设真如您所说,真的就是计算基数不同,那应该也是笔误,但这属于双方的失误,因为大家都没看出来嘛。实际上您刚才说的这些,无非就两种情况,一种是理解有偏差,另一种就纯属是失误。”
楚天齐反问:“失误?按照张总的意思,所有错误都可以和失误挂钩了,任何错误都可以轻描淡写的修正了?你这样的说法,到法院应该说不通吧?”
“法院?需要上法院吗?咱们谈了半天,就是为了上法院吗?”张燕也反问。
“在你刚来的时候,我并没有要上法院的意思,但看你现在的态度,似乎不上法院,不足以让贵公司有正确的态度。”楚天齐声音很冷。
“哎,看来今天我的诚意是付之东流了。”张燕好似极不情愿,“好吧,你要经过法院也可以,那么我刚才说的可能要修正条款也就不算数了,我还是回去准备应辩吧。我倒要看看,法院会如何认定这些条款的合理性。做为东道主,欢迎楚市长来雁云市。”说着,张燕站起来,向外走去。
楚天齐摆摆手:“张总,你错了,法院根本不在雁云市,你怎么会是东道主呢?”
张燕停下来,看着对方:“不在雁云市?所有合同上可是明确有约定的。”
楚天齐道:“那几份合同是有约定,可因为合同本身都无效,我们自然不会选择那家法院了。”
“合同都无效?”张燕非常惊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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